2012年12月23日 星期日

20121209橫濱港未來廳Krystian Zimerman獨奏會



JR原宿站


明治神宮正參道上的第二座鳥居

和洋聯姻的新人


搭乘末班新幹線自名古屋返回東京旅館後,次日晨在旅館略事懶散,吃完早餐瞄完報紙,再出門搭乘JR山手線至可愛且保存完好的木造建築原宿站下車,至明治神宮內及鄰近的代代木公園外圍一遊。在東京冬日晴朗陽光與近公園的氛圍中享受週末閒適的氣息,其實是蠻舒服的事。正好碰到年底的婚禮旺季,在明治神宮有幸看到兩對新人的部分婚儀。在JR原宿車站附近的中華料理店簡單吃完日本拉麵,至新宿、銀座進行簡單的採買工作,隨即乘車返回品川旅館放下物件。算緊時間搭上湘南新宿Line前往橫濱的列車,到達JR橫濱站,再乘港未來(minato mirai)線至港未來站下車,前往港未來音樂廳。眼看還有些許時間,就近在港未來站的羅多倫咖啡店喝杯咖啡,吃塊小蛋糕提神兼補充熱量。


橫濱港未來音樂廳外觀


在外就看到等待入場的人龍
販售其他音樂會票券區
更改曲目的手寫告示

港未來音樂廳啟用於1998年,是擁有管風琴的大型音樂廳,鞋盒式的座位設計希望取得環繞式音響效果,大廳可容納2020人。129近傍晚時分舉行的是齊瑪曼獨奏會(Krystian Zimerman,臺灣人常以KZ縮寫再加上大神二字)。裡頭也有座位數較少的小廳。當日也有其他演奏者使用。等寄大衣處尚無須排隊,等待進場處則排了長串人龍,反正事先買妥票券的我跟著排隊人龍依序進場便是。進入音樂廳樓層,除見順道推銷接下來KZ於東京歌劇城音樂會、布雷洽茲(Rafael Blechacz)、阿芙蒂耶娃(Yulianna Avdeeva)獨奏會票券的海報外,亦見告示一張,意為依照演奏者意願更換曲目為德步西版畫、布拉姆斯第二號鋼琴奏鳴曲、蕭邦第三號鋼琴奏鳴曲。也就是日本兩場曲目的變化版,一次要聽到兩首重量級奏鳴曲,對於演奏者與聽眾都是嚴峻考驗。這的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因為並未預期到可以聽到蕭邦奏鳴曲啊,該說是好運嗎?開場前,港未來音樂廳特別廣播,希望觀眾切勿擅自攝影、錄音,因為是侵犯演奏者肖像權與著作權,也將會影響演奏者情緒,請觀眾務必配合。


港未來音樂廳大廳正面圖。圖片來源:pia ticket
特別的視野與聽覺經驗:在舞台上對視一般的觀眾席


近年休演,今年下半年才正式復出演奏會的齊瑪曼,仍有局部演奏會取消的狀況,之前透過網路各聽眾的心得分享意見不一,總令人為他的健康捏把冷汗。當天橫濱演奏會上看不出他有何健康不佳(或在舞台咳嗽)的感覺,心中會小小慶幸:至少聽眾們還有機會一飽耳福。齊瑪曼依例擺了特製樂譜於鋼琴上,坐在舞台後方的我,不只看到鋼琴、他踩踏板、也看到他髮線分邊後退,往地中海禿發展可能的滿頭白髮與演奏的表情,樂譜擺在架上顯然「安心」意義居多,至少眼拙如我看不出他瞄樂譜跟著視奏的情況。

齊瑪曼並未錄製德步西的版畫,今年為了德步西年音樂季,他放入演奏曲目中自是令人期待的演出項目之一。一出手,的確是齊瑪曼個人的特徵,本身音質稍輕而有極美的音色,與極為鮮明亮麗的高音,只要聲音具有集中度,加上踏板的運用,就足夠讓《版畫》組曲的〈塔〉、〈格拉那達的黃昏〉、〈雨中庭園〉呈現不同的景致。〈塔〉中輕巧和弦推演,層層的變化如同不同的光影反射,和未用全力推出的重音相間,確實構成富有折射一般的美感效果。也許齊瑪曼想到的塔是五重塔的陽光映照景象吧?連貫至中段〈格拉那達的黃昏〉,清亮的高音部,和仿吉他和弦節奏的低音,又和前曲構成不同景致,略微急促的低音推進為樂曲製造微妙的和諧感,可以說樂曲片段的樂思在演奏者的手上產生放大的效果,帶出最大的訊息,不管片段或整體都有其美。〈雨中庭園〉落下的雨滴一開始就是驟雨的規模,絕非涓滴,重音的運用使得這番驟雨是有節奏與變化的,有時加上風勢形成方向移轉。中段右手的高音又如同局部透出的陽光,告訴聽眾這場雨是無法持久的,至驟雨結束之前的演奏,光與影的呈現確實精彩。三首下來證明演奏者既專心致志於每個細節的雕琢,又能讓創作者的樂念落實為具象。

至於布拉姆斯第二號奏鳴曲對演奏者與聽眾來說都不輕鬆,因為沒有可喘息的空間。坐在舞台後方的我聽到的聲音應該跟舞台上的演奏者聽到的是一樣的,就算是極強奏的出現聲音也不至於前後混成一團造成困擾。齊瑪曼整體的演奏就力圖要將樂譜內各種指示的訊息一一帶給聽眾,第一樂章我可能感受到的是一種焦慮、要尋找情緒出口的強烈衝突與激昂感,演奏者能有序而有一定的重量感去呈現此一情緒,而不會落入一跎爛泥卻拔不出腳的境地,的確不容易。至於相對抒情的樂章,其實布拉姆斯在這一樂章的和聲寫作是很精心動人的,演奏者也致力要表達其含蓄之美。挑剔的人或許聯想到,演奏者個人聲音的美和音樂的含蓄感相比顯得亮豔一些,是演奏者想收也收不住的。至於結尾是可以在一堆曖昧選項中透露微光給予一條明路方向感的,到最後所有的糾結終於獲得釋放,讓聽眾一起跟著釋然,齊瑪曼的演奏也理出這一點,其實是真的很難,很難的。也許演奏者也有著重大的壓力想釋放吧?我一直覺得的確在音樂中有一種積累的壓抑想渴求釋放,確實精彩,但就因此並非人人都可理解與承受。或許對於演奏者伯牙來說,要在這首尋找到知音欣賞的鍾子期並非易事。在成堆的音符中只見演奏者專心演奏,隨著音樂變化起伏的表情變化,他真的是熱愛布拉姆斯而希望有更多人能瞭解其音樂,將其情緒變化與內蘊訊息放至最大,這種直接無隱的表達,對日本聽眾來說也是無法承受之重,但他們的耐心還真沒話說,盡力不在樂章中咳嗽或挪動身子,真不容易。頂多就是聽到茶敘時間的慨嘆就是了。仔細想想,演奏者之所以堅持排上此一樂曲定有用意,想向觀眾展現近年音樂思考與觀點,不拘泥於表面上的美,希望更深沈探索創作者的內心小宇宙,以及試探並燃燒自己在一場演奏會中呈現多重風格與體力的極限?畢竟無法向當事人求證,就不得而知了。但以他在日本東京周邊從事五十餘場音樂會的狀況言,顯然他對東京周邊的聽眾長期支持銘感於心,是另一種他對聽眾表達內心感動的作法?

下半場的蕭邦第三號鋼琴奏鳴曲,自是在蕭邦鋼琴大賽掄元的他熟知並演奏多時的爛熟曲目,樂曲的熟悉度也容易讓觀眾進入狀況。的確在彈性速度的運用、樂句的歌唱感、音色的亮麗感都是鮮明易於辨認的個人風格,各聲部和弦演奏聽來不會有某個手指偷懶或無法出力的狀況,終樂章也不是憋著一口氣式的演奏,而是在紮實的技術水準下快速流暢、聲音顆顆分明的演奏,一氣呵成。的確演奏者的技術條件是維持在一定狀況中,喜歡美聲的,自然可以在他所雕琢的音樂中因為認出這就是齊瑪曼而感到喜悅吧?齊瑪曼在慢板樂章的重音與節奏步行感極為自然,樂句間的呼吸空間感的確令人嘆服,在當天的演出中並未對這首演奏許久的樂曲感到厭膩或以例行公事的機械化為之,仍有相當的情緒流露,對於一位成名超過三十年的職業演奏者來說真的是不容易。這大概就是大師與一般演奏者的不同之處。對於上半場倍感壓抑的日本人來說,下半場的確相對輕鬆,顯然正規音樂結束時給的回饋也就熱烈得多。

齊瑪曼在觀眾的掌聲中再度出現,演奏全場唯一的返場曲(原訂曲目之一的)德步西〈西風之所見〉,今天的西風跟昨天契可里尼手下的西風吹動感自是不同,這是一個有爆發力、快且無法預期吹奏方向的西風,左手聲部的重力敲擊更增加了無法預期的懸疑感,或許這就是他的直覺與情緒所感。體認演奏者體力與精神狀態應已瀕臨極限的小聽眾如我,對此自是感到滿足,用這樣動感與帶著情緒的曲目跟聽眾說再見,目前可能也只有齊瑪曼會如是做?一次能夠聽到重量級演奏者做出如此重的曲目演出,小聽眾如我也只能對演奏者願意付出此番心意,倍感佩服,別無他言。能在連續兩天內密集聽到高水準的現場音樂會,我也只能說這就是古典音樂亞洲市場重鎮日本長期積累基礎的展現,臺灣與中國要做到這番地步,確實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離場前一拍難得一坐的鄰近管風琴區舞台座位區


也因為齊瑪曼擺放樂譜的作風引人好奇,音樂會後甚有人跑到舞台上一探究竟,稍過片刻才為音樂廳工作人員趕緊請走,這或許也是少見音樂會的花絮插曲。動作不夠快的我,欠缺記者快狠准本能,當然是拍不到這種漏網畫面的。

離場前特別一拍,證明的確擺了看都不看的樂譜XD


雜記:
散場後,眼見幾位女性聽眾冒著港邊的冷風,徘徊在港未來廳的樂屋出口,期盼齊瑪曼的簽名。工作人員出來宣告演奏者今天很累,不會幫觀眾簽名、合照。這幾位女性聽眾才陸續散去。好奇之下稍微跟她們交談,原來那幾位聽過三到五次不等的齊瑪曼音樂會,是想拷貝過去要到合照經驗,再跟演奏者致意的。這大概也是粉絲另一種愛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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