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20日 星期六

20121004艾爾巴夏演奏會

絮語






在10月的艾爾巴夏獨奏會前,臨時起意下去高雄的鳳山大東藝術文化中心(高捷大東站可到)聽了高雄市立交響樂團加伏里洛夫的協奏曲音樂會。做為將預期目標放在下半場的觀眾言(可見我對上半場的表現多麼無言),果然是對的。加伏里洛夫的大動作,與整個樂團從他上台起就透露的粉絲起嗨感,應該是令觀眾感受相當特殊的一點。見慣大場面的加伏里洛夫自然是當仁不讓的主導起普羅高菲夫第一號鋼琴協奏曲及拉威爾左手協奏曲發展方向。普羅高菲夫所特具的機械感,以及拉威爾左手協奏曲的迷幻輓歌氣息,是他企圖在演奏中突出表達的特質。就算他只拿出五分力,明顯還是通殺樂團的合奏XD  近年他的演奏的確非常的「個人」,好壞評價兩極自是不免,但顯然演奏者也不在乎外在如何了,有開心就好的傾向。坐在大東三樓的好處的確就是聽得到整體音響效果,相當乾淨。作為一個中型場地,在不花太多錢的狀況下可以聽到這樣的聲音,應該是不錯的。會後不能免俗,帶了一張CD(演奏者自己看到時,跟樂團人士說,有三十年前Paul McCartney的Fu吧?),依序排隊順利獲得演奏家的簽名。



正題




星期四晚上的國家音樂廳,艾爾巴夏(Abdel Rahman El-Bacha)給了一場極出色的音樂會,應當是目前下半年度所聽到的音樂會首選。艾爾巴夏出身伊莉沙白女王大賽,在法國發展演奏事業多年,生活自律,不喝酒,是吃魚的素食者。演奏時沒有任何花稍的動作或誇張的臉部表情,就是淡定的演奏。這種淡定的演奏,放在錄音中聽來就是冷靜的音樂表情,不以激情或話題作賣點。因為他不是一個將自己「丟進去」的演奏者,偏向於牽引觀眾習慣由外在身段形式到內部細節變動。所以對於習慣或喜歡激情的聽眾群來說,並非第一眼就會討喜的風格。他的音樂有明顯的結構感與好的音色轉換能力,在鋼琴音色的轉換相當靈敏精巧,和和聲的色彩感相映。這應該也與他自己也是作曲者的角色相關?但從音樂中透露的感受,這人應該是說屬於聰明不外露的冷面笑匠類型比較恰當。

在當天的現場演奏中,很明顯感受到演奏者上台走姿與神情顯得虛弱,事後知道原來音樂會前吐過,經過休養並吃了東西才能上台演出。從華沙到亞洲來要調整時差與自己的身體狀況,真是很大的課題。莫札特K.280並非音樂會常聽到的演出,他的處理方式並非全然的古典風,有為了現代鋼琴調整的意味,時間也近20分鐘,屬於比較特異色彩的演出。但他一出手的聲音透明感及音色轉換,還真吸引住人,不令人感到不耐或厭膩,樂意「看他繼續彈下去」。從莫札特就顯示出,他有很漂亮的手型,聲音不是單純外散而會打圓,琴音起手跟收尾作得很精緻的特質,樂句線條相當漂亮。





上半場最精彩的表現,自是拉威爾《夜之加斯巴》無疑。在聽過幾次現場演奏中,演奏者使用的Yamaha CFX在高低音部自然與Steinway-D會有不同的音響效果,所以要求Y做到預期如S的高音亮度與低音反響,就是日語「無理」(muri,即太勉強了)之意。有在座朋友跟我反應無法習慣此種聲音也可理解,但這比較偏向於找到自己想要聲音的想像。以現在台北鋼琴的狀況,能用Yamaha CFX取代音樂廳內現有使用過度、每彈必搖搖欲墜甚且垮掉的S琴,換得演奏者穩定的控制力與聲音表情,我已經要偷笑不已了。而這台CFX不管在薛巴柯夫或艾爾巴夏手上都有不同的聲音表現。人與對演奏場地聲音反響的設想與感受還是關鍵,真的不要預存品牌迷思或是彈史坦威才是王道的想法。艾爾巴夏在〈絞刑臺〉所鋪陳的情境,是有畫面與意境的,在陰沈戰慄的氛圍中,緩緩前進讓人終於到最後「見到」台上隨風擺盪的受刑者,但又不讓人感到血味與噁心感。他顯示了良好穩定的手指控制力,與一定的音色穿透度,這的確是有經過良好的基本功與找到最適切的肢體運用方式所達成的。至於〈史卡波〉,它並非令人感覺到陰森冷笑的梅菲斯特甚至是魔戒的咕魯,是將一些邪氣與調皮混在一起的精靈,快速音群每一顆聲音清清楚楚,滑音也作得相當到位,在場聽眾不被此技巧與曲中意境結合而震動者,應該不多吧?他的氣氛鋪陳手法是經過精心設計,而不只是仰仗直覺,這的確是值得很多音樂學子好好思考的課題。在超越十八歲的青春直覺之後,接下來要靠什麼?

下半場的重頭戲在貝多芬與蕭邦。貝多芬真的是需要歲月錘鍊的曲目,艾爾巴夏在〈暴風雨〉的演奏,在注視遵守結構發展之餘,注入了個人的情緒與感懷,真的比年輕時的風味醇厚濃郁得多,有餘令人回味。彈音符不夠,要「進入骨子裡」,他真的進到那番境界了。他在音樂會節目單所附訪談也表示將在Mirare錄製個人的第二次全套貝多芬鋼琴奏鳴曲,就那天的演出言,我真的會期待這樣的演出出現。蕭邦的葬禮奏鳴曲,真的比較令人意外的狀況是,應該他精神集中度與體力狀態下降,第一樂章兩度小走神,幸好很快回復,並未如預期的在第二、第三的慢板垮掉。有些年輕演奏家一出錯,接下來就「放給他垮了」(雲總就有這一型的特性)。他心裡或許獨白的是:「我想下班了」?比較驚訝的是,他在這首樂曲竟然不太運用彈性速度,但在捨棄彈性速度外所表現出的節制,卻又反應很特殊的結果。第四樂章的快速音群也很穩定的走完,不耍花槍,的確展現一線鋼琴演奏者在良好的基礎維持下應該有的表現。這使我寫在臉書的第一個感受是「結構完整,神形具在的演出」。

在蕭邦升C小調夜曲的演奏,這是今年第幾次聽到了?的確是很法國式飲食風味的作法,給一道很精巧的甜點配上美酒,讓觀眾領會到純粹音樂的美感,順便說再見au revoir。拗不過觀眾的掌聲,演奏者出場彈了拉赫曼尼諾夫〈G小調前奏曲〉op.23 no.5,一下子從法國點心跳到重口味俄國菜,還真讓我愕然,因為他看得出來真的很累了,我不忍心再凹他了。但有從事演奏的友人提醒,老江湖的演奏者知道:不這樣做,觀眾不肯走。也就釋然了。






在正規音樂會結束後,還是無可免俗的排隊簽名,演奏家端正坐姿,只坐三分之一的椅子,這真的是家教啊。總之,能在台北聽到這樣水準的音樂會,我真的會笑開懷。因為我真的料想不到,以為只能透過油兔與飛到日本才可能聽得到他的現場,結果在比我預料得快的時間內,就在台北見識到他的演出。他的演出也的確讓我長了見識,並理解到有相當人士(包括我自己在內)可能是帶有一種固定的欣賞框架去找自己喜歡的聲音,而不是帶著開放的心胸與耳朵去聽音樂會的。我也要檢討。


小結


現場演奏,永遠有其不可預期的魅力與音響效果,是在封閉的音樂空間所感受不到的。有很多知識與細節,甚至是演奏曲目的選擇與演奏者心理,的確也是要透過現場音樂才能得到的。多聽現場,的確可以訓練自己的耳朵與腦袋對音樂的感覺與反應。外行人如我真的還有很多要學的。 同時,也很難說「某大賽出來的得獎者」就一定是一樣的,就算是蕭邦大賽同樣的蕭邦演奏,也可以跑出阿姬、波里尼、歐爾頌等不同類型與個性的演奏者,更何況是伊莉沙白大賽呢?唯一可說的就是,因為比賽屬性要求短時間內學習並彈奏賽事專屬當代音樂,需要很常優秀的識譜及解讀、和組織能力吧?但發展到每個人身上,還是會有不一樣的表現的。

2012年10月17日 星期三

2012年9月二訪上野國立西洋美術館



今年九月,日本東京上野最熱門的展覽是上野之森的圖坦卡門展,JR上野車站內也不可免俗的畫起宣傳路旗,搭個宣傳便車。經過上野之森展覽館時,只見全家老小排隊參觀,順便準備作業的人潮。我則是去了上野國立西洋美術館參觀展期將近結束的柏林國立美術館特展1012月間轉至九州展出)。

 


又來到了西洋美術館前的羅丹雕塑森林區,真的會很想跟他們打招呼「請多指教,我又來了」。這裡擺放複製的羅丹雕塑,也曾成為明星照相的背景區,顯示特殊的意義。本展主題為從1518世紀間的四百年美術史發展,從宗教與生活的關連、具有魅力的人物肖像畫、曲線感的身體、強盛經濟力所形成的繪畫黃金時期、啟蒙的近代為規劃中心,選擇相關的繪畫與雕刻工藝品進行展示。作品有大有小,材質包括油畫、大理石刻、木雕等。在前面的階段可以看見宗教與生活的連結,雕刻品線條透露樸質的特性。在宗教改革呼聲響起後,強調信仰的純粹、母性形象、聖者事蹟的作品出現,荒蕪的背景凸顯出聖者的孤獨絕世之感。

維梅爾,戴珍珠項鍊的女子。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肖像畫部分,出現了神職人員、銀行家或行業守護者的畫像,用極簡單的方式突出人物主體,強調主角神情特色的作法已經出現。在前照相時代,重要人士藉由畫像「留真」,實在是在教會之外養育了相當的畫師。十七世紀對於光影的應用,加強了人物畫像的透視立體感,敏銳的參觀者一定會想到卡拉瓦喬?當然是不能錯過的展品。而為中產階級生活百態留真,也是林布蘭維梅爾等畫師至今仍然成為美術史不可不提的人物之一。就算掛著珍珠耳環的少女已經因為限展期而先退場,留下來的主題畫戴珍珠項鍊的女子,透過窗外透入室內的光線,女子拎著項鍊比劃再三,「好看嗎」、「美嗎」?的神態瞬間,幾百年後依然活靈活現。像凡戴克為皇家繪製大型肖像畫,又是另一種作法了。這是需要一定的社會穩定度與經濟繁榮才能產生的作品。在此之前,宗教紛爭、社會秩序是不穩定的、十七世紀有所謂三十年戰爭,生命是脆弱易逝的,畫家也未自外於此,人物表情顯然不太快樂,這也是一種「苦難」。到最後必須簽訂國際條約,以建立新的國際體系。策展者確實注意到繪畫與外在環境的關連及互動意義。

18世紀的巴洛克或洛可可風格,對細節的裝飾注重與比例感的配置,看到實物的感受總是不一樣的。因為參觀此展,沒有租導覽機,所以無法猜想,在看畫同時聽到巴洛克音樂會有如何的感受?應該會有些愉悅感吧?看到其他參觀者是用導覽機一端掃瞄導覽單上的QR CODE以播放說明,這又是另一種導覽系統,有點意思。義大利畫家的素描手稿,也可讓人一窺畫家構思的轉折與基礎功力,很有意思。

國立西洋美術館常設展區圖。圖片來源:國立西洋美術館


《渇く者に水を与える》
Georg Pencz,施水者與渴飲者。圖片來源:上野國立西洋美術館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固定再轉到常設展區,看到外頭正在下著驟雨,便好整以暇轉了一圈,信步走到版畫展覽室,同一時期展出內容和柏林提供的特展相配合,是日耳曼地區的小版畫特展。這裡包括了版畫師Georg PenczAlbrecht AltdorferHans Sebald BehamBarthel Beham的作品,以AltdorferSebald Beham作品為大宗。這時期的版畫師已有著作版權的觀念,會將自己的姓名縮寫放在版畫一角或空白處。刻畫題材可說相當辛辣,諷刺教士愛好漁色財富者有之,在畫面上還是有所保留,所以動用號角、潘神笛、水壺等「隱喻」。他們對於蝕刻線條的掌握、構圖比例的配置與空間掌握均有其可觀之處。也因為畫面不大,館方特別在入口提供入場參觀者取用雙焦距的放大鏡,讓參觀者仔細端詳作品,於出場時自動放入籃中回收,作法確實大器與貼心。「充實的離開,期待下一次的驚喜」,離開西洋美術館時,我心裡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