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19日 星期三

聖誕節前夕‧東京‧學宮之旅

住在上野公園附近,最方便可控制時間的小旅程,就是將湯島天神宮、東京大學本鄉校區、御茶水包括在內。這是一個步行可及,也可利用東京便捷的地下鐵所達到的舒服設計。

在飯店用完早餐後,在晴空、微風但舒服的溫度下出門。東京的體感溫度比同溫度的台北約高攝氏二至三度,所以雖然在十度左右,體感溫度卻如同台北十幾度的感覺,外穿風衣即可應付裕如。步行經過上野公園側露天音樂台附近,就聽見公園內烏鴉黯啞的啼叫(我在台北比較常聽到貓叫狗吠,偶然再加鴿子的咕咕聲,一默),提醒我這裡是不一樣的地方。繞經舊岩崎家(即岩崎彌太郎故宅)庭園,因為是冬季,決定不入內參觀。



按照地圖按圖索驥,找到湯島天神宮。它有分男女不同的參拜路線,但我沒管那麼多,就按一般參拜路線進入。現在尚非考季,祈願繪馬仍是掛滿了神宮。此處因為奉祀神道教中學問之神菅原道真,距離東京大學又近,在日本要想考上東京大學之學子們多會至此許願「拜碼頭」。因此,神宮販售的相關祈願物品除一般御守、繪馬外,尚有特殊的考運鉛筆。十二月間,湯島天神宮著名的梅花尚未綻放,禿枝展現的是另一種孤絕清冷風情。



湯島天神宮後面另有一間戶儷神社,從那邊的出入口出去(也算天神宮的出入口)後,立即看見公車站與排隊等車的乘客。上班時間,等車者多屬婦女、長者,井然有序地在站牌前列隊。我決定偷點懶,體驗一下坐公車的滋味,放棄從不忍通步行至東大後門的計畫。上車用suica支付車資後,注意站牌通報系統,在本鄉三丁目下車。立即看到往東大赤門方向之指標,即徐緩步行至東京大學。






在東京大學赤門,自不可免俗要拍照留念,隨即進入東京大學。東京大學本鄉校區是以加賀藩東京本鄉邸為基地,赤門本係加賀藩(前田氏,德川幕府百萬石奉祿,本居地金澤)本鄉邸大門,留在這裡正是尊重歷史遺跡的表現。作為日本歷史最悠久的公立大學(1877年創立),校區數處,但本鄉校區的建築當屬最有特色者。東大最初的建築物規劃者就是明治政府的外籍顧問康得(Josiah Conder),康得在此留下至今可見的建物是法學院、文學院,其他建物毀於關東大地震。康得精研歌德式建築物的設計及分析,也在東京大學長期任教,是將西式文藝復興式建築引入日本,建立日本建築學門的開山人物。台北帝國大學的建築師近藤十郎,台中州廳設計人森山松之助都是出自此門。他們的建築風格不花稍,講求兼顧實用大器與精細裝飾的風格的融合。將銀杏校徽變形的紋飾應用在建築中,是低調樸實卻又內蘊氣勢的設計。學子、教師等學院社群的構成主體在其中活動,讓校園充滿生機,而不致成為死的展示場域。鴿子在東大隨處可見,成群飛舞,或在地上啄食,也是東大一景。東京大學銀杏遍佈,煞是壯觀,十一、二月是屬於銀杏的季節,大量銀杏樹葉在冬季凋落,滿佈在地上的落葉所鋪出的黃色小徑,又屬另番情境。


走到安田講堂,一片清靜。安田講堂的尖塔頂構成顯眼的地標,全紅的外牆充滿古樸的色調,古典與現代融合的Art Deco風格,正巧是1920、30年代最風行的建築設計樣式。據說因為外型線條相對簡潔又現代,建築成本較前低廉、防震度也相當不錯,所以能在世界流行起來不是沒有原因的。這裡也是東京大學校內最知名的地標。講堂之下有學生活動中心。我請同在附近的一位日本小男生彼此幫忙拍照留念。此時正好有一團青年學生前來參觀安田講堂,顯然這是「要上東大,先來東大」的產物?

安田講堂捐贈人為以銀行起家的安田財團創辦人安田善次郎(其孫輩後人有位赫赫有名的前衛藝術家小野洋子),1921年施工,同年安田善次郎因為拒絕捐納而遭國粹主義者暗殺身亡。銀行幾經演變成為今天的富士銀行。安田講堂興建期間遭遇關東大地震,1925年正式完工。之所以由內田祥三執行設計,據說是因為內田設計的建築物通過關東大地震的考驗所致。本建物另有岸田日出刀共同參與設計。(岸田最知名的學生之一就是丹下健三)內田也出身東京大學建築系,在業界獲取經驗後回到母校教書,專精結構工程。他主導了關東災後東大本鄉校區的重建工程。他以「內田哥德」此一風格而知名。東京大學建築風格,在一致中有變化,崇高但不致疏離,自有其生命歷程,建築基地有序,而不致不擁擠紛亂。本地校園景觀規劃者自可多多思考人家是如何做到的?



兩個方向拍攝的三四郎池,另有一番意趣。

我再往山上會館方向前進,目的地在三四郎池。三四郎池正式名稱是育德園心字池。曾是前田家宅邸庭苑,以形狀類似心字得名。冬季的三四郎池,池水略顯乾涸,附近小路上有仍舊火紅未凋的楓紅,植物少綠,呈現蕭瑟情致,顯然與夏季時節知名的綠意盎然大異其境。這種四季分明的色彩,是習慣亞熱帶景色如我者所見最不同的色彩。夏木漱石描繪三四郎在此池畔為自己的愛情、現代城市文明的震撼的苦惱,我們的苦惱當然是跟剛上大一的小川三四郎不太一樣。一位攝影師坐在此處觀察湖水、植物,顯然想拍攝這附近的鳥類生態。簡短寒暄,請他幫忙在此拍照後,我繞了三四郎池的左半側。隨即返回安田講堂,進入地下室學生食堂販賣機購券取票,點了咖哩飯當中餐。學生餐廳的優勢就是保證份量足,價位合理。

用完簡單的中餐之後,便離開東大,結束短暫但有意思的東大行。不然我應該去東洋文化研究所門口一趟才是,這或是此行殘念之一,希望日後有機會補足。我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店聞到現烘豆的香味,忍不住順道買了一小包,回來送給同好此道的朋友淑玲。我終於理解,為何某位師長必在東大附近買豆的理由。因為它不是深烘豆,還保留住咖啡最香的氣味,現烘又新鮮,大概能抵擋住香味攻勢的不多吧?







從本鄉三丁目站到御茶水,走完東正教尼可來復活大聖堂後,我走過聖橋,轉往湯島聖堂(東京孔廟),東京大學初創、校舍未建時,亦曾在此地開課。或許這仍是一種未脫中國孔廟旁邊就是學校,祀孔以示國君崇儒重學的想法。宋代趙普雖稱「半部論語治天下」,論語、孟子也確實談到了君臣之間的道理、治國之道,但國君骨子裡有多少是相信儒所說的道理?有誰看到「民貴君輕」,不趕快把它藏起來不講的?否則也輪不到朱元璋破口大罵,而黃宗羲要大講特講了。儒跟法可是國君拿來管臣子跟小老百姓用的基本價值,但國君骨子裡想得又是另一回事了。顯然,治國光靠「儒」是成不了事的。


「大學」及「學宮」借自中國名詞,將孔廟與學校合一,東方引進大學,最初自是用傳統脈絡下的理解去解釋,但大學內涵的新式教育,雖其初始與神、宗教不脫關係,但終有脫離之一日。因為大學以追求獨立自主的人格、學問的討論與知識的增進為主,脫離一神的有形宰制(包括空間在內)大概就是必要的。所以,一旦大學離開「宗廟」、「學宮」的空間,勢不止在外在形式上要有所轉變,所謂「學」「術」的內涵,就也會朝新方向發展。現代學術之興,或與此有關。但這樣所造成的觀念轉折以及「典範轉換」,可說是具有革命性的轉變。

湯島聖堂最初興建於日本元祿年間(1691),按照中式孔廟規格興建,外塗紅漆黃頂,後因適應德川家邸用色,而改為黑漆綠頂。整體感覺就是肅穆二字足以形容,以及中日傳統官式建築風格的合璧。大成殿建物上原有較多的獸飾,但大成殿在關東大地震時損毀,相當獸飾落地,重建後的大成殿將獸飾縮減,舊獸飾則另處保留,並未重裝。我去的時間並非假日,因此所見疏落的遊客都是外國人。大成殿內不開放,也無從觀看內部陳設。進入大成殿前的外牆,仍有祈願繪馬懸掛著。學子希求考上好大學的希望盡在其中。東京大學的現在、從前,也在這趟短短的學宮旅行中盡現眼前。


2011年1月14日 星期五

聖誕節前夕‧東京‧尼可來復活大聖堂

在日本東京看東正教教堂,是一種很奇特的經驗。查過東京景點,知道有東正教堂,而且裡面不像中國那般的「空」。因此,本次東京行,事先設想看教堂一定也要看到這間,決定善用大眾交通工具及地緣關係之便,必赴御茶水(ochanomitsu)一帶一探究竟。




此即聖橋,JR御茶水站在畫面右側。鐵路為JR中央線。「仁醫」的河流神田川即為此。


在聖誕節前夕的中午,參觀完東京大學本鄉校區、用完快餐之後,步向地鐵站乘丸之內線到御茶水站下車,按地圖索驥,先經過御茶水橋,再往左走,從第一條路向左走,便見到聖橋。聖橋附近有JR御茶水站,在鄰近的水道橋將可看到地鐵、JR分別走入地下隧道及地上橋樑的情景,相當有意思。「御茶水」之所以得名,係取水供奉上官使用之故。經過聖橋後,在不起眼的街角,經過眼科醫院後,往右轉,就會看到座落於神田駿河台的尼可來復活大聖堂(Holy Resurrection Cathedral, Tokyo, Nicolai-do)。








稍微熟悉在日本的東正教傳播史者,應該還針對北海道早期與俄國的地緣關係有所印象,因此,全日本最古老的東正教堂其實是函館(hakodate)的復活大聖堂,再來才是東京的尼可來復活大聖堂。也因此這樣的原因,所以東京與函館兩處復活大聖堂的基本色調都非常親近:採用綠色穹頂,灰色牆壁。多少個頂及地基在東正教是有其特殊涵意的。此處穹頂一個即代表至尊基督,地基為十字架形。此處之所以命名為尼可來(Nicholai),就是因為要紀念日本傳播東正教的重要教士(是日本東正教的首位獲封聖者)尼可來的關係。尼可來在日本東正教的地位,其實有點類似天主教在中國的利瑪竇一般,他在函館傳教時學習日文,並將東正教所使用的聖經翻譯成日文,再到東京設堂傳教。他基本上為日本東正教的儀規、樂曲奠定規模。日本東正教勢力能夠在日本開放傳教後有所基礎,當與此君之努力明顯相關。復活大聖堂在東京有名,或許是因為它的鐘聲獨樹一幟。原建築本體於1891年興建(此圖用自網路),趣味的是設計人是明治天皇時期的政府建築外籍顧問Josiah Conder(英人,代表作另有東京大學本鄉校區法學部及文學院。)建築本體的鐘樓曾在關東大地震中損毀,後來重建為今日所見之貌。重建前後的鐘樓從圖上顯示的差異在於對鐘樓尖頂及窗型設計方式,另初建時鐘樓尖頂高過主體穹頂,重建後則否。初建與重建主樓穹頂窗的設計也截然有別。現在,尼可來復活大聖堂也是東京所指定的有形文化財建築物之一。正因為尼可來復活大聖堂是「文化財」,加上其宗教色彩,所以教堂入門處及其日文網頁均載明「不准攝影」。

當我步入教堂時,工作人員正將室內暖爐打開,燭台預備好,我應該是屬於當天第一批參觀者。付出300Yen的維護費後,我拿到了一隻跟蛋糕生日蠟燭大小相仿的白色蠟燭及一張摺頁。是的,這裡是可以點燭祈福的。我和其他參觀者就一直必須待在入口處(鐘樓底下),換句話說即受洗禮之前肉體所待之處,很明顯的,參觀者的角色定位就是如此。教堂的導覽人員以日文相當熱心且認真的告訴參觀者這座教堂的創建者(有畫像)、所尊奉的聖者們、及建築本身的歷史,此外也有東正教的教義要旨,並介紹教堂內部陳設、所掛繪畫所意指的聖經故事(當然包括拜占廷的聖蘇菲亞)。看得出來導覽人員是有相當準備的。她特別說明東正教所掛十字架與天主教的差異,以及畫十字方向的不同,以利大家在點蠟燭許願時「能有正確的方式」。基本上,比起現存介紹哈爾濱的內容物,它應該是「勝」的。當然有蠟燭可點,趕快許願之後,完成點燭儀式。


這座教堂非禮拜日時正殿拜堂不開放,所以在那裡的燭台點蠟燭在平日是完完全全的不可能。在東正教儀式中,祭壇及正殿禮拜處是「只有信友才可進入之處」,神界與人界的正式交會。對我們這些「非信友」來說,它等於是百分百禁地。除了從穹頂旁邊的天窗所投射入室內的光源之外,基本上正殿室內燈光開得也不太明亮,因此基本色調相當昏暗。而且最重要的是,這間教堂跟標準拜占廷華麗的馬賽克裝飾截然不同,雖然祭壇仍有裝飾金邊,但與那種完完全全的金光閃閃大相逕庭。很明顯的特徵是低調,低調,再低調,同時保留著濃重的神秘色彩。這種神秘色彩或許有部分是源自於宗教內涵本身,但所造成的結果就是少了教堂在西方社會中所有的社交與生活空間一部份的一體感,對參觀者來說,被參觀的客體是相對疏離的,不是日常生活中所進入的場域。神,是被敬拜、崇拜的,但神界與人界的分野相當清晰,是人牢不可破的。我可能沒有慧根,足以在此感受上帝的愛吧?



其實仔細看一看聖像畫也可以看到一點有趣的現象。這張教堂導覽所贈送的明信片的聖像畫作者Rin Yamashita是日本早期的東正教信友跟聖像畫畫家。她的聖像畫基本上現在大多留存在日本東北及北海道的東正教教堂,畫於尼可來復活大聖堂的畫有些毀於關東大地震。基本上,聖像畫雖然臉孔是西方人的,但是光影的處理方式頗令人想起荷蘭林布蘭或維梅爾的處理方式。這是個很有意思的融合風。線條的勾勒顯然非常工整,可以感受得到畫家的細心。尼可來復活大聖堂至今殘存山下聖像畫數量自不若他處多,相當可惜。(主殿牆上那幾幅與窗圖即出自山下之手筆)



或許,基督教與日本人之間是存有隔閡的,此處的東正教亦然。先天上他不是傳統日本文化的一部份,是外來者。外來要打入本土,做到本土化是需要時間的。其次,織田、武田、德川借用或敵對宗教,以宗教為助力的過程中,天主教當時也摻了一腳,最後被挺佛教的德川一起清算禁止傳教。殘留在日本的教徒在後天成為社群的外來者時,或自成一格秘密活動,或潛藏信仰活於人群中,這種孤立與秘密,渴望救贖,但卻因此而痛苦著,或許就成為宗教經驗中無法祛除的歷史根源之一?日本曾有天主教信徒表面上在觀音廟朝拜,但是家中的密室藏著聖像與十架,或者是家中擺著神像中藏著天主教信物,在墓碑上雕刻佛或神道法名,又另藏洗禮名的現象。在明知矛盾中掙扎,低調,壓抑;禮貌,清冷但有距離感,無意在短時間內予你親密感。明顯的階序之分不容逾越。這是我對復活大聖堂所留下的印象。




ps.
這位日本人太厲害了,跑到附近的建築物井上眼科病院拍到此番景象。井上眼科病院來頭不小,內設一眼科博物館,創院院長井上達也,是東大醫學系教授。其子井上達二,其孫女就是1930年代在日本有名的鋼琴家井上園子,她曾經在日本演奏過江文也的鋼琴作品。


至於友人提問:為何沒有聖誕節裝飾了?請別忘了。東正教所使用的曆法比現行曆法慢17天。所以東正教是一月才過聖誕節。


強烈且不可逾越的階序之分,或許是東正教幾百年來可以跟君權與農奴制度共生共存的共同利基點。別忘了,大主教也是可以由君王或最高領導人任命的,這麼強烈的政治指導性牢不可破,前蘇共政權只是更巧妙的運用這一點而已。要掙脫這種束縛的,不是往更神秘的深處走,就是改宗。只要信這個教,這個教就是告訴你階序之分牢不可破,因為因為天知道=天之道。

2011年1月13日 星期四

蕭邦兩百週年 一期一會 / 紀新 V.S 德米丹柯


紀新與德米丹柯2010年華沙蕭邦協奏曲音樂會
葉夫格尼.紀新&尼可萊.德米丹柯,鋼琴
安東尼.威特指揮華沙愛樂管弦樂團
Fryderyk Chopin:The Piano Concertos
Evgeny Kissin&Nikolai Demidenko, piano
Antoni Wit, conductor
Waarsaw Philharmonic Orchestra
ACC20104.9‧風雲    2010‧96mins

MUZIK謬斯客古典樂刊 │ 2011-01-05 文/任育德.圖/風雲唱片


長達一年的蕭邦誕生兩百週年紀念活動,即將劃下尾聲。此時看到波蘭蕭邦學會所發起的紀念活動音樂會紀錄片,是個不錯的選擇,若說今年新的蕭邦協奏曲錄音,可讓人抱「一期一會」厚望者,當由俄羅斯鋼琴家德米丹柯(Nikolai Demidenko)、紀新(Evgeny Kissin)搭配華沙愛樂交響樂團及指揮維特(Antoni Wit)為代表。






這樣的組合從一開始就告訴我們:這是陽光中浮現陰鬱詩情,整體結構穩重與細緻兼備的蕭邦。德米丹柯的蕭邦錄音,夙以綿長的旋律線,注重分句的精細度著稱。在本次現場錄影中,他的基本風格依稀可辨,在鋼琴抒情旋律的吟唱上,又兼顧結構與視野,形成「剛柔相濟」,音樂中必要的緊張性與節奏推進感也都在其掌控之中。左手部分基音的處理到位,也做到相當音色變化,攝影所捕捉到的手形指法清楚漂亮,讓三個樂章在規矩方圓中又見演奏家之巧思。他在返場曲選擇《A小調馬祖卡》(op.17 no.4),發揮抒情長處,和協奏曲相呼應。他的演奏展現成熟演奏家頂級水準及風範:尊重音樂、思考音樂、在快慢變化間展現對音樂優秀的控制力。華沙愛樂則在弦樂與木管部分為協奏曲演奏家提供穩定的支撐,讓該曲結構維持一定平衡感。




紀新在《第二號鋼琴協奏曲》的演奏,令人對接近四十歲的他,擁有極佳的手指協調性與體力狀態刮目相看。看他在樂段中在盡情詠唱旋律線時,極為精準地奏出快速音群中顆顆分明的音符,樂譜對音型各種指示無一不到位,絲毫沒有打混仗的空隙。只見鋼琴悠游音樂之中,毫無障礙。紀新在這次演奏中,在第一與第三樂章的音樂中,聽得到濃烈的青春、熱情與激情不斷流洩,他似乎著意發揮在青年作曲家對音樂的熱情,在當時其他作曲家影響下的結構風格中,蕭邦對鋼琴技巧的實驗可能。在他手下一步步累積的音樂情緒中所呈現的蕭邦形象,顯然是將從華沙出發探索外在新世界的青年,雖然有離別波蘭的感傷,也同時對於未來富有信心,既無畏也無懼。在紀新此番內在富有生氣的情緒詮釋、具有高辨識度的聲音與風格之下,此曲F小調的走向,竟然是偏向陽光面的演奏。





在這種基本風格下,紀新所選擇的兩首返場曲《革命練習曲》(op.10 no.12)、《遺作之E小調圓舞曲》,也是採用此一基本詮釋風格,樂友看到風捲殘雲氣勢的《革命》,實在令人難以想像這是一位剛彈完協奏曲的演奏家。他樂於將他心中對蕭邦音樂的浪漫感受與蕭邦音樂的激情,毫無保留的感染給在場聽眾,形成意猶未盡的結尾。在一場Gala式的音樂會中,可以有如此高水準的鋼琴演奏欣賞,也是樂友與演奏家所不可錯過的「一期一會」。


p.s 紀新演奏蕭邦革命練習曲







本文轉錄自pchome 藝文學習區

2011年1月7日 星期五

聖誕節‧東京‧主教座堂與山得利音樂廳II. 山得利音樂廳章

從椿山莊出來後,走回教堂方向搭乘公車(白61系列)至新宿西口站,覺得在該地轉車前往六本木應當是比較方便的選擇。順便在搭乘公車時,看一下東京民居型態,還真看到一堆就像偶像劇所提的小屋公寓。沿路當然是呈現非常乾淨,或許有人會覺得到有潔癖的氛圍。



步入新宿街區時,途經三丁目交叉口,被紅綠燈擋了一下。看到歌舞伎町的大牌,當然要留念一下。可惜歌舞伎座整修中,不然還真可以去看一折歌舞伎,領略一下日本傳統藝術的精髓之一。(阪東玉三郎的歌舞伎演出門票,實在是很不可及的夢想啊)
 

公車終站新宿西口,下車後眼見小田急百貨公司在望,旁邊還真像臺北市區必有景觀之一:各政治立場人士固定上街活動。這邊是掛著太陽旗的極右派人士在訴求國家建軍、核武裝備及主權的必要性了。




進入小田急百貨,有通往丸之內線的通道,也有其他線跟JR的通道,想了想,還是先吃飯吧。吃完飯再去六本木一丁目應該比較妥當。於是看了百貨公司美食街一圈,決定進去吃個和牛牛排餐,加點沙拉。百貨公司的餐點當然是屬於可食,但不是味道絕讚。而且日本人很有意思的部分就是吃牛排配米飯,非常符合以米為主食者之「天性」與「喜好」。如果用摩亞的口吻描述的話,那不就是「叔叔,這就是和魂洋材嗎」?

用完這餐飯急速起身,穿過地下通道,步伐不禁加快,但是我犯了一個錯誤,我沒有坐丸之內線,那樣轉車其實比較順(當然跟價位也有關係。丸之內、銀座、南北都屬於東京metro,不用出閘。但從大江戶轉銀座線時需要出閘,因為是東京metro跟都營地下鐵兩種系統,票價會高一點)。我反而走往大江戶線的方向,於是將錯就錯,決定先到六本木附近再說。搭上地鐵研究地圖,發覺如果要從六本木到位在六本木一丁目的山得利音樂廳(亦作三得利音樂廳,英文即suntory hall),可能走路的時間會耗費不少,對於要去碰運氣的人來說不是個好主意。(事後試著走一遍,至少要花二十分鐘左右到達六本木midtown,果真是趕時間者不宜。)那就是趕快在青山一丁目站轉乘銀座線,地鐵指南告訴我,想辦法到國會議事堂(琉池山王)站換乘南北線到六本木一丁目是最穩妥的方式。那當然就這麼辦了。於是大概在一點四十八分左右我到達六本木一丁目站。好,依照指示牌由三號出口出站後,問題來了。這裡是後面的方向,沒有通往音樂廳的指示牌,那我要往左?往右?一個錯誤就代表錯過音樂會的風險。再拿出兩本地圖研究一下,決定往左,看到通往大使館、公園的指示,再決定往左走,看到一條向下走的通道(指標寫到ark hill),眼見也有人往該處步下,決定跟著走。終於,我到達了山得利音樂廳外頭的卡拉揚廣場。




當時有個小市集,挺有趣的。但是問題來了?我要找當日券售票處。於是,詢問電話取票區的服務人員,那位先生很好心的告訴我怎麼走。終於找到售票口,服務人員一絲不苟的告訴我,今天的門票S區,還剩哪些位置,有票很好,位置不重要,只要進場就好,隨手挑了個位置,拿到劃位票券先衝進去再說。



我拿到的是二樓右邊席次,問題是哪一排?好吧,拿出票券,請場內服務人員帶路,邊說抱歉的方式穿越同排坐妥人士入席坐妥,擦掉臉上微冒的汗珠。過個兩、三分鐘,音樂會開席。日本新愛樂交響樂團今天要上貝多芬雷奧納德序曲、第九號交響曲。演出時間大概加起來近八十分鐘。在演出序曲時,特別放了一支銅管長號在二樓左側觀眾席,在特定段落時由他和舞台上西班牙客席指揮Enrique Mazzola(2011年1月20日將指揮台北市立交響樂團客席演出義大利音樂)所帶的樂團互相對答,點子不壞,但是....那隻長號會爆!此外,今天的長笛也很容易破掉。今天是怎樣?我對貝九的內容不禁有點擔心了。難不成樂團要在你們這種年度必演曲也出狀況嗎? 那,我需不需要吶喊:還我錢來?


旁邊的日本人,在面臨這些狀況時,還真是正襟危坐,就是要來親臨儀式一般的感受。貝九當然等了半天就是要終曲的合唱樂章。四位獨唱者於樂章休息間魚貫入席,輪到他們演唱時再起立。看簡歷介紹,這次是,其他二人則是音樂學校的教授級人物。合唱團則是由合唱教師組織的團體,至少合唱團今天整體德文出來是ok的,樂句跟換氣是和諧的,顯示訓練有素的部分。銅管,是今天樂團的痛啊。女高音的音質其實輕了一點,但至少還行,音沒飄掉。弦樂,也還ok啦。反正最後所有的樂器一出來,貝多芬音樂的和聲效果就是可以讓人覺得音樂就是美。至少我不用吶喊還我錢來了。早上才剛去過教堂,現在又被貝多芬的音樂強力的洗滌一番,就當今天有半天是屬於造物者的日子好了,潛心敬畏是必要的。

山得利音樂廳著稱的是經過聲學設計後,具有良好的音響效果。觀眾席採高低座設計,各角落看舞台確實清楚,被前方座位擋到的機率不高,對觀眾的視野也確實是一種不錯的設計。的確,大樂團各聲部的細節在這個廳是難以掩藏的,這個團基本訓練至少有一定水準,至少不會像某些樂團居然在演奏樂曲時左右邊會呈現秒差。但是,感覺上沒有一種很明顯可辨認的聲音與個性。算是走安全牌路線吧?至少上到這樣每年必演曲的表現還過得去。反正今天是要領略音樂廳的音響效果,以及在此貝九的演出會如何就是了。日本人的節目安排,十二月間,略有規模的交響樂團與合唱團體一定要合作演出貝九,幾乎一個月節目內容最多的就是貝九,這種演出狀況已經進展到一種形同執念的地步了,只能連聲佩服不已。會場的服務人員,也會在中場休息時,指引大家洗手間的方向動線與迅速排隊入內使用,有效率而不紊亂,顯然訓練有素。這點也是值得肯定的。





音樂會結束後,稍微瀏覽一下山得利音樂廳的附設商店區,物品相當精緻,價格也自不菲。今天出席音樂會者,也不少衣著光鮮者,像我這般裝扮者倒顯得樸實。有相機、手機者,多不可免俗拍起音樂廳內所裝設的聖誕花飾,感受一下聖誕節慶的氣氛。山得利音樂廳基本上就是奢華路線的展現吧?但這種奢華背後至少還有幾分藝術與文化氣息在背後支撐,而不致顯得粗俗與粗糙。臺灣的企業主在思考支持文化藝術建設時,或許視野可以更為開闊一些,不要只想著冠上自己的名子就是唯一,怎麼樣在硬體設備之外,把重要的軟體弄好,這才會是更重要的事情。


出音樂廳後,卡拉揚廣場假日市集已收攤,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這就是日本人。山得利音樂廳初接觸,自此宣告結束。

2011年1月2日 星期日

聖誕節‧東京‧主教座堂與山得利音樂廳I. 教堂章

東京關口主教座堂(全名為東京聖瑪麗亞主教座堂,東京教區主教座堂),是我決定東京行之後的心目首選。我很好奇在現代建築風格中要如何和宗教精神相銜接,這當然是要自己看過才知道,光看圖是無法領會的。另一個我想去看的教堂是東正教的尼可來復活大聖堂,這在去御茶水的時候可以解決,交通便捷。但關口主教座堂交通基本上並不算便捷,去了之後要如何規劃後續行程,倒需煞費思量。(立面模型取自google)


平安夜晚,聽完列夫席茲音樂會,回到旅館房間,我再拿出地圖,將筆電連上網路,想起行前熊姬樣的一句話:聖誕節東京滿是貝九,為什麼不去山得利音樂廳被炸一下?當時我堅拒聽日本人的貝九,並未認真看待。而且是下午場,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去了。但此時,我再看了一下地圖,從文京區關口到赤阪六本木在交通上並非不可行,而且在東京整體規劃也算是順的方向,何不重新考量?教堂,是一定要去的,山得利,就看運氣吧!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聖誕節清早,飯店用完定式早餐後,呼吸清冷但舒服的空氣走到上野車站,搭乘山手線約三十分鐘到池袋,再換成地鐵有樂町線五分鐘內至護國寺站下車,開始了主教座堂之旅。從護國寺站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建築物是講談社總部大樓


再經過音羽通,看到街町介紹,這不就是將地區歷史寓於路牌中的介紹嗎?我們真正作得比較有模有樣的路牌介紹並不多,個人認為淡水的文史介紹算比較有模有樣的。如果要發展出好的城市觀光之旅,重要的就是讓人知道「人」在那裡?我們的介紹似乎並沒有做到這一步,這就是沒有把歷史觀點放進來的結果。這不能用臺灣沒有歷史一語帶過。臺灣有人居,就應該有歷史,不會是憑空冒出來的。這點應該是我們各級觀光公部門單位可以多多想想的。


順路走下去,途經高架橋下的小公園往右走,開始一連串的上坡路,坡度並不算陡。偶見King Records(該公司出版一些古典錄音,頗有名氣,現為Tahra的日本代理商)的錄音間,特地拍照一下。冬陽照耀,新鮮的空氣,與沿路樹葉呈黃的路樹(此時最多的是銀杏),呈現一種奇妙的氛圍。步行者如我,走在路上前後均無行人,心中不僅浮現一種朝聖之感:當教堂成立時選定此一地點,是否也有此用意?路人在前往教堂的路上,靜思前事,思慮未來。真心誠意的面對造物主,歌頌他的大能之餘,體認自己的渺小,但盡一番之力,活出一番好生活。




經過獨協高中,我記得教堂就在旁邊,果然如此。教堂最初建立於1899年,據說是哥德式建築,在二戰戰火中焚燬,1955年在德國科隆贊助下由丹下健三設計重建。(此地也是丹下健三葬禮舉行地)明亮,是我對它的第一印象。在冬陽與晴空映襯下,教堂的標誌跟屋頂所形成的天際線呈現一種奇妙的和諧感。屋頂本身所使用的不銹鋼就是二十世紀的產物,應會是給人冰冷色調的第一印象,但在陽光照耀之下可是明亮非常。教堂本身從任何一個角度看,確實在切面上有其不同風貌。在某個立面看,有東海路思義教堂的類似感;但從另一個立面看,這又是不同的發展與延伸結果。透過鳥瞰圖便知,此座教堂稜線結構基本上是一稍有變形、更有曲線感的十字,比例則按十字架定規處理,稜線弧度朝向天際,似有受納之感。屋頂立面經過巧妙的結構工程計算,與工程監造的精細要求,達到完美的平衡。而其大跨距結構,至今看來亦足以令人驚歎不已。以五十年前的鋼筋水泥工程技術能夠做到這種工程,確實很不容易。座堂整體線條簡潔,通往天際,但並不是一種穿刺感,而是一種獨特的和諧感。教堂的停車場停了不少車,顯然白天的現在正舉行聖誕彌撒,拍完聖母山,就進去吧!



進去之後,裡頭第一印象是陰暗,外頭的明亮與內部陰暗所形成的巨大反差,也形成無法一眼穿透的神秘感,這種陰暗是刻意透過結構柱與牆面所構成的,那種陰暗會讓你一下找不到聖水盤。但是最妙的部分就是,在穿過陰暗之後,進入到十字架中軸線時,兩旁天窗和燈光照射後所形成的光線感,由天而降的光線,構成上天光明降臨世間。就是這棟建築最妙的設計點,建築設計師要透過建築表達進入教堂後的所得到的心靈寧靜與救贖感,這和宗教所要的氣氛是相映和的。但對於寧靜感,與景觀協調感的追求,在日本和風精神中又有跡可尋。這果真是要看過才知道。

找到僻靜的角落坐在一旁,今天是大彌撒,有信徒領洗,儀式已完成,手冊有十餘頁。我聆聽近四十人唱詩班的領唱,電子管風琴的伴奏,心想今天居然沒動到該教堂著稱的pipe organ是怎麼回事?主教演講,眾人合唱聖歌,複誦經文,歌頌基督降生世界的救贖,祈求世界祥和。教堂捐獻,當然也貢獻箋箋之數,以誌心意。


這台彌撒在近十一點結束,我的驚喜來了:終於聽到pipe organ在結束前一段前奏與賦格的演出!後來看到是位女性琴師,pipe organ整體的音響效果還不差,而且是有經過保養維護的,至少沒有劈切。聖誕節聽到正牌管風琴演奏,應該算是不錯的經驗,儘管短暫,但算是加分的意外驚喜。





聖誕彌撒結束後,教堂就是參觀時段,任由遊人拍照,當日教堂小有裝飾,因此教友或遊客們也有圍在聖誕裝飾的馬槽附近拍照留影的。教堂的告解室與聖母祈禱空間也是走陰暗風,用意似在讓人在具有隱私的狀況下,全然的放下心事,誠心誠意而不受打擾的對上主訴說心事與祈禱。我也不能免俗,對聖母像默禱致意。教堂基本的文物裝飾也搭配主建築,走簡約的現代風格,顯然這都是有考慮到細節設計,不會有太過突兀的物件。



從教堂出來,我再到隔壁的椿山莊(東京四季飯店)小小重看一下教堂,漂亮!再看看椿山莊的裝飾(這裡也是有名的婚禮場地,所費不貲),希望有朝一日,在椿山莊山坡上的山茶花展開當時,再前來觀賞那知名的日式庭園與江戶川風景,我心如是想。(待續)

ps. 主教座堂至今仍舉辦定期管風琴音樂會。在此地舉行過,並且留下實際現場錄音者,最著者應屬1979.2.23德國卡爾‧李希特(Karl Richter)的音樂會(他另一場音樂會則以大鍵琴演奏郭德堡變奏曲)。曲目包括巴哈G大調幻想曲BWV572等七首音樂,將教堂風琴師的功能在此發揮至極致。這是卡爾‧李希特最後一次到日本開音樂會,1982年即因心臟病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