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25日 星期二

2012年9月Bridgestone Art Museum參觀記

利用一天半的時間,可以看到質量不錯的兩個中型展與一個大型展,這大概是東京都心—日本天龍國的運氣。

這裡就按照時序,先介紹中型展之一的普利斯通美術館吧。

週末下午開放步行區的銀座四丁目交叉口


普利斯通美術館外觀



看完晝場歌舞伎演出,在雨停半晴的天光中徒步到銀座四丁目,目睹徒步區的盛況,完成臨時受託的採買任務。拎著採買物件上了地鐵,坐到日本橋站下車,沿中央通往八重洲交叉口前進,目的是前往在東京京橋一丁目的普利斯通美術館(Bridgestone Art Museum)。此一美術館成立於1952年,因為公司老闆石橋正二郎(1889-1976,普利斯通輪胎公司創辦人)性喜收藏藝術品累積藏品,便於該年將私人藏品移至公司大樓開放予公眾觀賞而產生。石橋其餘藏品亦放在九州福岡久留米的石橋美術館開放參觀。

日本橡膠統制會成立,推舉石橋為會長(圖片資料:神戶大學新聞記事文庫)


石橋正二郎家族以從事紡織及日式布襪起家,他引入休假、工匠制度以替代傳統學徒制,算是日本相當早採用現代化工業生產的公司。他具有敏銳的市場觀察感與應變能力,曾在戰爭爆發時即採購妥大量原料,維持生產成本。由布襪製造到日式膠底鞋製造,進一步自行成立由美國引入生產技術嘗試生產輪胎,1930年於足袋公司設部實做成功後,1931年輪胎公司正式脫離母企業設立獨立公司,1932年取得相關認證,1934年大量投產。他的事業規模在1930-40年代達到高峰。據報導稱,公司銷售主要通路在日本、朝鮮、臺灣、滿州、上海、天津、青島、漢口、南洋各地、印度、非洲、澳洲等地。海軍軍需部門、都市公車部分地方政府在試用後也給予高度評價。(大阪朝日新聞1932年4月20日報導)戰爭期間所有軍用物資進行統制(所謂戰爭動員總體戰),石橋獲推舉出任橡膠管制會會長(見中外商業新聞1942年10月20日記事)。這些都反應石橋個人事業版圖的擴張快速與靈活交際手腕,使其勢力不可忽視。

石橋也與政治勢力多所結納,和鳩山一郎、石井光次郎都是親家,與池田勇人也有姻親關係。戰後石橋集團在日本經濟重建與起飛的過程,也參與其中,扮演相當角色。石橋本人雖未如親家鳩山或某些大企業財閥一樣遭到公職追放及企業強制解編重組的命令,一段時間淡出經營圈卻也是必要的。石橋由於歐美視察的經驗以及自身對歐洲文化的接觸,知道公共藝術場館對於終生教育的重要性,於是在久留米購買土地,成立美術館,並做相關園區規劃,目的在「營造一個居住開心的都市」,讓公司與地方能共存共榮。所以1952年成立的普利斯通美術館可說是他一系列文化規劃的起點。石橋不只成立美術館,也捐助文物予以籌設時期的國立近代美術館,對於日本西洋美術的展覽與推廣有所貢獻。部分松方藏品也收入該美術館。


石橋個人的雄厚財力,或可從1953年已名列日本申報富裕稅的「億元戶」之一觀察。(《讀賣新聞》,1953年4月16日,頁7)1971年10月23日日本《讀賣新聞》頁13之〈以美術君臨日本〉報導即稱石橋與另位同樣出身九州的石油產業財閥出光佐三在政治之外以其他力量君臨日本,企圖心不可小覬。

雷諾瓦的彈琴女子就是橘園美術館借展的「親善大使」之一



竇加,芭蕾舞排練場一景。圖片來源:普利斯通美術館

從臺北出發之前得悉該美術館展出「德步西、音樂與美術:法國印象派與象徵派」特展,向法國奧賽美術館及橘園美術館借展,正好和該館主力收藏方向相合,今年(2012)也是德步西年,有此機會一睹畫作,自是不可錯過。購買門票、將隨身物品存入置物箱後入內,這次特別租了語音導覽(500Yen)一台,就是想嘗試一下將「音樂」和「繪畫」雙重感受合一時,會是怎樣的經驗?主展畫包括竇加、雷諾瓦、莫內、康丁斯基、丹尼、盧東等人畫作。展覽本身以年代序列,對於德步西本人對於繪畫的觀感,和音樂創作的關連,在魏崙及梅里美等詩人獲得創作靈感都有其著墨。新世紀的尼金斯基、戴亞基列夫的舞台作品也有所旁及。當然,觸發《海》創作的葛飾北齋《神奈川的海浪》也是不可少的。觀看畫作和導覽的德步西音樂結合,不管是寶塔、雨中花園、海,或者是館中的背景音樂月光,的確起了將感官敏銳度放大的作用。音樂新奇的和聲,有序的結構,對應畫家們運用清晰的筆觸,最後形成有明亮鮮麗等奇妙的光影效果,無疑是特殊的經驗,這在看畫看展的經驗中並不多見。導覽背景音樂,並不刻意選用立體聲音響,也有單聲道的歷史錄音,似乎刻意要喚起聽眾對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期所謂「黃金年代」氣氛的追想。對於聽慣歷史錄音的我,自然是一大樂事了。公式網頁也提供展覽規劃梗概,可以一觀。



普利斯通美術館展間。圖片來源:mapple guide


由於展場設置在企業大樓樓層內,基地空間固定,不可能是一大片區域或挑高設計,展覽設計就只能做在密集中仍不顯擁擠的設計,並以柔和明亮的背景鋪陳畫面所構成的中心圖景。所以展覽規模注定不可能做到百來幅或是一堆大畫,妥善利用空間與區塊就得依靠規劃者的巧思了。普利斯通美術館在這上頭是做得不壞的。

普利斯通美術館的鎮館之寶之一:莫內睡蓮(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岸田劉生 《持南瓜的女人》 1914年 油畫 (圖片來源:普利斯通美術館)    

在美術館的常設展區,參觀者也可以看到石橋正二郎所收藏的其他歐洲印象派畫作,以及二十世紀初至中期的日本畫家受到印象畫派與野獸畫派啟發後所進行的創作,相當有趣。就歷史資產意義言,是可貴的。他們這好比是一個畫面東方的題材,穿上了西式的外衣的混合體結果。和前面的「原汁原味」相對照,不禁有觀看畫面時令人噗吃一笑卻又不得不佩服對於技巧鑽研透徹的本事。


圖片來源:普利斯通美術館德步西特展官網


該展覽周邊商品設計別緻在常見的展覽圖錄畫冊外,USB充電的playbutton、明信片、便條紙、茶水杯墊、文件封套等均在其中。文件封套除常見A4大小,也還有票夾,相當方便使用。這種「歐咪押給」蠻精巧的。

 

如果有時間餘裕的人,其實可以吃吃看美術館附設咖啡廳的茶點,據說有名。不過當天適逢星期六,眼看滿座,我就只能稍作整頓,便離開了美術館。但是,我們總有機會再見的吧?我心裡是這麼想的。



2012年9月12日 星期三

2012年9月東京築地本願寺


觀看築地本願寺是很有趣的經驗,是一個集所有衝突元素而達到奇妙協調感的結果。

東大讀書時期,伊東自畫像(圖片來源:社團法人日本建築學會建築博物館伊東忠太資料)

設計者伊東忠太(1867-1954)是妖怪粉,東大訓練出身,專研建築史,主持京都法隆寺復建計畫。伊東深信所有建築元素出自希臘,中國是屬於中間的傳遞站角色。為了證實其論據,他曾於二十世紀初期到中國親身考察古建築,也因此撰寫專書,在大學任教。他認為中國建築最大特色有七:在宮室本位、左右比例齊一、屋頂與窗框富有裝飾、因地制宜或磚或木或混合施用(而以木造對日本影響最大)、以陰陽五行原則選用色彩、花紋樣與民間信仰的關連。(〈日本伊東忠太博士講演:支那建築之研究(本年6月18日在北平中國營造學社席上)〉,《湖社月刊》,1931年31-40期合訂本,頁163-166)他與二十世紀中國建築師們有所往還,曾於營造學會成立會上致詞,在該演講中,伊東提到古建築至今因維修不良毀棄多見,「所望支那日本兩國,互相提攜。必使此項事業,克底於大成之域。至其具體方法,據鄙人所見,在支那方面,以調查文獻為主,日本方面,以研究遺物為主,不知適當否? (〈日本伊東忠太博士講演:支那建築之研究(本年6月18日在北平中國營造學社席上)〉,《湖社月刊》,1932年41-50期合訂本,頁152)這樣的致詞內容也刺激梁思成與林徽因親自去考察中國古建築並予以研究,不讓研究方向由外國研究學者為唯一主導。


《日日新報》所見增上寺再建新聞,1913年3月2日

伊東也曾受邀諮詢東京芝公園增上寺於大正期間的重建工程。不過,此一大正期間施行的工程於二次大戰期間毀於美軍轟炸。現今所見增上寺主體是於戰後重建。


也正是因為伊東學術內外興趣廣泛,所以他留存至今的作品如湯島聖堂(1934完工,看過的感想)、靖國神社的游就館、大倉集古館、國立市一橋大學兼松講堂也有著在一貫中帶有不同特色的痕跡。

伊東的建築理想,在一篇從《建築的學與藝》翻譯之〈從建築的立場而看天與人的瓜葛〉(月峰翻譯,《臺灣營造界》,1948年卷2期2,頁5)有所陳述:我們建築的方針,應採取何一條路,此當然要順從天的,大自然的力量,至於人類的興趣,以修養的結果必能達到與天一致,如果欲以人智圖征服自然,及以技巧為本位來造就建築,我以為此是談不上達觀建築之妙諦者。」










本寺是淨土宗京都西本願寺的東京別院,曾在此舉行告別式的名人包括作家三島由紀夫。現今結構是於昭和初期重建,1934年完工,石造建築,應取法西洋教堂建築堅實之意,與日本傳統寺廟木構有所區別。也因為是石造,所以在建築形式上可以採取的變化性也大不同於木造建物,設計者明顯在這座廟堂要玩弄「大」與崇高感的意圖。西洋教堂座堂的比例感也有幾分在廟基本體呈現的現象。寺廟本體是有比例與深度感的,如果透過google map的空照平面圖或許可以看出一點端倪。寺建築中軸線、中心最高頂點與兩旁側翼配塔的比例,廣場參道的設計透過空照平面圖就很清楚。


 

在日本寺廟必備的淨手台,還是透露和式風格,不用懷疑。



伊東的妖怪熱,或許可以從他所擺在外面的飛天石獅雕塑略知一二。堂內樓梯間還有各類聖獸形象,因為沒有入內,便未拍到。有朝一日再補。石雕線條在乍看樸拙中另有一番奇趣。






印度和伊斯蘭的頂蓋設計,也是這座廟建築本身的一大特殊點。舍利塔的重現,提醒看客與香客這裡是佛教廟宇無誤。但是窗框與玻璃的鑲嵌,就令人想起洋式風格了。一位朋友說了,在逆光光線照射下,看起來頗有幾分泰姬瑪哈陵的味道。這是和洋雜匯的東京與築地,大概也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伊東忠太將這些看似衝突的元素混在一起,精心結合,細節是有所考究的,看一下柱子、銅門雕飾、溝蓋對於螺旋紋的彎度要求,就知道不含糊。建築本體在這些外來元素的妝點下,卻也不致成為龐然怪物,至於看客願意花多少時間在此,不管是會心一笑,還是就是「一座燒個香拜一下的過路廟宇」,就看看客了。




廟內與廟外自然是不同的世界。廟外不遠處就是各位吃客樂此不疲的築地外市場了。當然,對於一個早上十點多經過此處的遊客來說,這可能並不是一個適合來吃的時間吧。

2012年9月9日 星期日

2012年9月秀山祭初日晝場


我從來沒想到,竟然有機會看到歌舞伎的初日演出。一切都是巧合。特價的機票,最後一刻喬到的旅館,所以就出門了。




2012年秀山祭最大的新聞,無疑是在正式演出前三天,參演主角之一的市川染五郎在「松鸚會」公演墜落國立劇場舞台,事後確診右手腕粉碎性骨折。此一突發事件使得秀山祭演出必須調整演員陣容,於是,二代中村吉右衛門(出演時代劇的招牌角色鬼平,也擔綱篠田正浩電影心中天網島,日本指名的人間國寶)在一夜難眠後決定自己演出排定由染五郎擔綱的松王丸(吉右衛門的招牌角色之一),武部源藏由老搭檔中村梅玉擔綱。這算是高級代役,也是力求演出穩定的組合。畢竟時間只剩三天了,要找曾經演過能迅速進入狀況、演出品質穩定的人接手,均非易事。能這樣收尾,並不容易。只是染五郎原本有機會挑戰此一家族承擔重大角色的機會,必須因此延擱一段時間,對在花形界已有口碑與人氣的他自是挫折。希望他能順利康復,復出舞台。







決定觀看晝場,當然是因為劇情透過視頻的預習比較熟悉,也想就近體會一下吉右衛門的舞台魅力何在。早上九點多從旅館出發,先去上野多慶屋買了臨時需要用的隨身藥品,搭乘日比谷線抵達築地站,漫步前往新橋演舞場。(ps.本願寺部分另行撰寫)在走到東銀座的時候,竟然下起驟雨。那幾天東京的氣候變化,簡單來說就是早晨晴朗,氣溫相對悶熱,近中午時節下驟雨。搶拍了一張興建中的歌舞伎座圖後,就撐起傘,冒著驟雨與間歇風勢,轉往新橋演舞場購票、買劇場特製餐盒、排隊進場了。



本月主題跟初代中村吉右衛門以及2011年因病辭世的七世中村芝翫有關,所以新橋一樓的空間除了各演員後援會的受付處外,就是兩位主題人物歷年演出照片的精選。中村福助的櫃臺旁邊就懸掛芝翫前會長的照片,有位老婦也在該櫃臺,與各和服夫人們致意。我與幾位同好事後猜想那應該是福助的母親吧?



寺子屋劇情當然是今天的看客所難以理解的。怎麼可能有爸爸將自己獨生子送去當替身讓別人殺掉?然後父親眼見自己兒子的首級出現,還要冷靜以對?只為了全「忠義」二字而已。不過,那是一個武士當道的時代,武士價值的世界就是對主君的忠義。就算心裡再怎麼苦澀,表面上還是要「帶著微笑,含著眼淚」的。這是文樂與歌舞伎經常上演的劇目之一。跨越時空價值的隔閡,一個優秀的演員,怎麼樣找到並且傳達出古今人類情感的共通處,這可能是讓人忘卻那些價值觀問題,而能受到觸動的關鍵。吉右衛門演出的松王丸,最成功之處就在於傳達出這種情感的深度與厚度。義大夫部門由竹本葵大夫負責,當然在「哀」的效果上是沒有問題的。

武部源藏在無可奈何的狀況下,為了保全自己庇護隱藏的菅公之子而殺掉了新來的學生小太郎,後來知道是松王丸的孩子,在愧疚與訝異下已經無話可說時,全由松王丸講出自己的遭遇,劇情推演由松王丸掌握,他由笑先推展到哭笑不得再到哭,哭完再收拾情緒轉折至笑及肅穆,讓大方向具有凝聚力而又情感飽滿,連坐在一樓後排的我都可以感受到演員氣場之強,這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梅玉的武部源藏,基本上想要忠義兩全,明知小太郎無辜也得殺下去,心有愧疚但也必須「撐」過去,無言的面對家長而繼續活下去。他無意讓武部源藏以鬱悶不滿現實的平民形象呈現,傾向於一個具有武士精神的人,和吉右衛門相對時,的確必須發揮相當的戰力才可以和吉右衛門相匹敵。至少台子是平的。

松王丸登場時,沈重而頻繁的咳嗽,綁著紫色的頭帶,在在告訴你「這是一個病人」,可是誰想得到這個「病人」竟然有如此心細與犧牲重大的一面:送自己的孩子當替身。問起武部源藏,我兒子知道他要死前的反應,然後說兒子「死得像武士,太好了,太好了」。那種表面說好,可是心裡還是痛的分寸拿捏,是真的會讓人觸動的。

這麼說吧,松王丸跟妻子千代是知道把孩子送進寺子屋的下場如何,但這家的「大事」是由松王丸決定的,因此千代只能配合。千代在整個事件中的反應就是「哀傷」。初日的福助,看得出來不敢造次,所以按照座頭吉右衛門的意思配合,記得當旁白的義大夫唱到小太郎的時候飲泣就對了。這對福助來說並不算太難。福助比較能夠添加血肉的部分是在千代送小太郎到寺子屋的段落,展現出身高貴的主婦交際「假掰」的能力。第一次說到「有孩子真好」,是種驕傲;第二次說到「有孩子真好」,是種黯然與傷懷。福助辦到這種差異的呈現。福助還要帶「真的點心」上台,幫搶食的流涎太郎擦口水,也算是展現送禮周到的貴婦教養吧?比起傳奇演員中村鴈治郎「謎樣飄忽」甚至「無視他人放大哀傷至極」的千代,中村福助的千代還是「具體而克制」一些。

朋友問我,中村芝雀所扮演寺子屋裡頭的戶浪該用什麼形容呢?我大概會說,比起中村芝翫能幹強勢的幼稚園園長,芝雀比較接近幼稚園老師的角色。跟家長談話的能力沒有問題,該管調皮搗蛋的孩子還是會管的--「流涎太郎,太皮了,不可以造次,去罰站。」戶浪作為源藏的賢內助是沒有問題的,在審訊時情急之下她差點脫口說出還有一個今天新來的學生,讓松王丸用話制止並轉移話題。那一段搭配確實需要默契,吉右衛門、芝雀、又五郎搭配合作一陣子,果然不是幹假的。就算是初日也穩定完成。吉爺的主導功能發揮,無疑。至於搭配串場的園生御前,剛做完手術調養復出的片岡孝太郎也就是穩定上台,散發高貴的氣勢,神情肅穆的為小太郎捻香致哀,這就夠了。在低調的氛圍中,全劇結束。相當有料的演出。十九排聽不太到初日特有的提詞,大概是可惜一點的XD



午餐時間,十五分鐘就「迅速而優雅」的用完劇場特製餐盒,逛了一下賣場。下半場的河內山可以說是五七調對話大總集,放在吃飯後看其實起伏少了些。我也是會閉眼欣賞七五調的節奏的。但這劇情精彩處就在對話機鋒。打抱不平的江戶人河內山宗俊,聽聞中村魁春所扮演的女房陳情女兒被奉公的出雲松江守扣押強佔,便出馬偽裝成幕府高僧至出雲守府邸當說客要求放人。最後離開時遭到識破,河內山要如何達到放人目的、又能順利脫身?在重要劇情處長串對話真多,但不同段落的抑揚頓挫是很精彩的。有提詞人在場,大家吃螺絲的機會今天不太多,一大串人在的時候節奏偶然小卡,還有今天的「氣」相對低了些,大概開了七成左右吧?魁春的女房看來還是有貴氣的,市井中有此等人,那是很不容易的。在河竹默阿彌不是很著意寫女性角色部分,要發揮是很不容易的。女角們所能爭的就是「存在感」,魁春看得出來花了相當的功夫在「舞台的存在感」上。

梅玉的出雲松江守,展現的是武士惡役角色中的陰沈,這的確是近年硬底子的他最可發揮的路線。當然,出雲守再怎麼「壞」,想要「吃」過平民河內山還是不可能的。默阿彌特別用河內山這位無賴漢去嘲諷及指責幕末武士世道的墮落,這與武士黃金時期所創作的歌舞伎劇是很不同的。無賴漢和武士究竟誰高貴?誰低賤?劇中就已經給了回答。在吉右衛門的詮釋之下,感覺上河內山在身高與氣勢上就是座放光的巨山(江戶無賴漢也是可以高貴的XD),要想翻過或飛過去實在太難了。看見吉右衛門對全場方向的掌握與控制力,確實是一大享受。戲票錢花在這裡,至少是心甘情願的。吉右衛門從花道離場時,整體情緒仍是戲臺的延伸。只見他滿頭大汗,表情略出緊繃後的疲累感,顯見他全身心的投入,真的值得尊敬。




雨後初晴的天空,所展現演舞場的櫓。

一句話,有機會親自看到二代中村吉右衛門的現場演出,千萬不要錯過,值得的!







2012年9月6日 星期四

2012年東京藝術劇場premium名曲欣賞會



19901030開館啟用的東京藝術劇場,於使用滿20年後的20114月起閉館整修。至2012831整修竣工,重新開放。這是建築師蘆原義信(1918-2003)的代表作品之一(他的建築設計強調展現都市中的現代美感)。筆者乘便前赴東京時,即至此地參觀重新開放的劇場,以觀其效。為了重新迎接藝術劇場開放,劇場主持單位特別籌辦系列活動,包括戲劇演出、音樂演出等歸入「再出發」系列,以相對平價的票價服務民眾,達到推廣藝術欣賞的效果。



抵達JR池袋站,從西口出站,牆面上就會看到簡明具有現代設計感的海報。



進去藝術劇場後,就會看到廣大的大廳。Informationcounter有提供預售票服務。音樂廳的當日票則需上至5樓購買。5樓另一角正好進行日本山岳攝影展覽。順利購買到當日券入場後,再上至音樂廳所在的7樓。音樂廳觀眾席共為3層樓(換言之即為劇場主體的79樓)。設有lobby跟酒水提供的吧台,主辦單位亦可利用空位設立臨時櫃臺,販售樂團或獨奏者的唱碟、影像等相關商品。



場內原來就在的天花板畫飾、小王子雕像也都顯得煥然一新,充滿喜氣。



值得一提的是外場設計,高畫質電視可顯示場內舞台情況,提供遲到不能入場的觀眾影像狀況。我注意到的是電視擺放的「高度」,它讓人可坐或站都可輕鬆觀看,無須舉頭仰視。其次,鄰近洗手間採角度不大的斜坡設計。第三,提供飲水機,飲水機台面的設計高度也採取較矮的高度。這種設計仔細一想,都有服務輪椅族、小孩的心思在內。入場後也可發現排座間的樓梯跨距也不致陡峻,的確是有考慮到大家的膝蓋問題。離場時也有工作人員關注行動較不靈活的長者移動方向,會帶領他們乘坐電梯而離開手扶梯,以避免可能的危險。這的確是項貼心的服務。


至於場內,管風琴的設計的確炫目。在燈光照耀之下煞是動人。主舞台與旁邊觀眾席呈鞋盒式空間設計,木質材料為主。椅子坐起來也相當舒服,起身落座都不會嘈雜。





在前一日開幕的馬勒第二號交響曲「復活」之後,第二天由東京交響樂團擔綱的午間音樂會(premium名曲音樂會,由東京文化會館策劃,尋找各區輪流共同主辦。本場是公益法人豐島區未來文化財團主辦)就相對輕鬆得多,目的在讓音樂界新人有更多的大型樂團演奏歷練,鼓勵性質濃厚;一般民眾也可以低廉票價聆聽到平易近人的古典音樂。東京樂團原名東寶交響樂團,創立已達六十年。這次由指揮宮本文昭(現任東京音樂大學教授、東京市民愛樂樂團音樂監督,單簧管獨奏者出身)帶領四十人編制,先和徒孫篠原拓也演奏莫札特單簧管協奏曲,徒弟亦在台上擔任樂團聲部首席。這種三代同堂場面確不多見。根據節目單介紹,獨奏者現在還在求學。他拿起單簧管的感覺,真的就是「單簧管戰士」,肢體與情緒顯得略微緊張,這的確可以理解。莫札特穩當吹完,到第三樂章才真正放鬆。比較特殊的是主辦單位安排了指揮與獨奏者在演出後的簡單對談。指揮在讚賞徒孫好不容易完成了與大樂團(非學生樂團)的合作演出後,也要虧一下他「太緊張了」。這的確是熟人與師祖才能作的事情啊。


下半場的鈕倫堡名歌手序曲,以中型編制上場,銅管數量增加,當場可以聽得出舞台音場反射的效果是如何的。這裡的殘響不長,在舞台上的演奏者應該不會被反射音所困擾,「該是什麼就是什麼」了。在觀眾的耳朵裡,所聽到的聲音也是乾淨而直接的。以坐在二階前排數的我來說,會覺得在這裡聽到中大型樂團演出應該是蠻不錯的體驗。鋼琴獨奏者近藤嘉宏(1968-)顯然也是走俊帥鋼琴王子路線,演奏了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慢板、蕭邦第一號鋼琴協奏曲第一樂章。根據介紹,獨奏家完成桐朋的音樂教育後,曾至慕尼黑音樂大學求學。回國後積極發展音樂事業,由日本當地的唱片公司發行過多張專輯。他的音樂演奏也是中規中矩。要在兩首單樂章中展現音樂的差異與投入不同的情緒,其實不是很容易。他的蕭邦就是演出很乾淨的味道,對於左手聲部節奏感不是特別凸顯,著力在右手旋律線的演奏。我個人的感覺是,他雖然彈了拉赫曼尼諾夫,但就整個情緒深度的掌握度來說,也許這並不是最對他發揮的路線,總是覺得「輕淺」了一些。演出後的對談,顯然指揮和獨奏家之間就顯得客套許多,順便也幫他接下來將舉行的輕井澤演出做宣傳,意思到了。收尾的莫爾島河,當然樂團弦樂部的整齊不用懷疑,聲音一波波的疊上去是做得到的,樂手演出也是認真而專業的。在以中生代居多的演出者中,也間雜外國人在其中。樂團的基本水準是在的,也不會因為搭配新人而顯得刻意欺人,這是件好事。



藝術劇場的重新開放使用,確實讓人在東京藝術欣賞中,又多了一個可以關注的地方。星期假日時,更可見到外頭公共空間的多樣貌露天表演、孩童扯鈴,這的確是一種開放空間的展現。這種氛圍是令人感到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