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31日 星期六

列夫席茲Konstantin Lifschitz音樂馬拉松




作為一個幫忙寫列夫席茲曲解的人,我想我再怎麼說,都是有不客觀的可能。但是,我之前在臉書上簡短歸結2012年3月下旬音樂馬拉松的感想,應該是先行可以告訴大家的:
上個星期聽了三場列夫席茲Konstantin Lifschitz音樂馬拉松,在一個星期內展現如此多樣化的曲目,對一位職業演奏家來說並非易事,甚至可說是高強度的負擔。這已足以讓他戰戰兢兢在琴房琢磨、練習與上台實際演出感受觀眾迴響,在演奏後再「靜下來」省思自我調整步調。他對音樂的專注、真誠以對,確實在現代作秀風當道的世道中,如同一股清風,確實值得多加關注。而臺灣的樂友也因為列夫席茲的現場真情演出,終於有機會在唱片錄音之外第一次聽到完整的蕭士塔高維契二十四首前奏與賦格,具體感受到音樂創作者所表達的心靈衝擊。對於出席那一場音樂會的所有聽眾而言,當列夫席茲完成演奏的那一刻,實在是值得為音樂家、為自己致敬的時候。期待明年列夫席茲來臺灣演出貝多芬最後三首奏鳴曲,與舒伯特最後三首奏鳴曲,讓大家再度見識他日益精進與求好的精神。


每一個人對於莫札特都有不同的理解,也許有人是簡潔白描,也許有人喜歡用外包看似甜美的糖衣去包裹一個想要追尋自由的心靈其中潛藏的苦澀。就韻味而言,列夫席茲想走後者的路線,或許有人不習慣,但作為一個導引後頭主菜上桌的前菜,這絕對是值得的。至於當天的郭德堡變奏曲,對我而言最成功的部分是他塑造了一股「氛圍」aura,誠如演奏者本人所言,這是一首陪伴他多年的愛曲,不管心情好壞,都會想透過它取得慰藉。演奏家個人的「魂」也透過他對巴哈神劇的精闢理解,將各類動機映射在郭德堡變奏中的發揮清晰展現,多聲部出現時或令初聽者有目不暇給之感,但所展現的各類樂器不同音響效果與層次確實是難得一見。郭德堡變奏曲演奏得快慢分明,餘音留白氣氛與音色的想像力,的確是很好的現場演出。他展現出巴哈音樂的可能與探索不可能的極限。可以聽到列夫席茲跟巴哈與其背後所呈現的造物者在對話,提問、疑惑、悲傷、困惑均在其中,從1526中間可說是相當動人的部分,令人忘記時間的流動,透過最後的弱起再將人帶回現實。比起2010年在東京的演奏,確實又有更動人與成熟之處。演奏者顯然也對當天的aura相當滿意,會想要詢問主辦單位是否有錄音可讓他帶給Orfeo公司參考?(可惜涉及版權與合約問題,沒有這種moniter錄音存在啦)這麼多年演出並不見他對該曲產生厭煩感,而透過音樂更可知道的是:他對音樂美與熱愛的初衷,至今不變。而且他知道,現在有機會與能力可以作得更好了。這種感動,他也成功傳達給在場者。


至於第二天的浪漫篇,可說是我第一次正式聽到他的浪漫派音樂現場演奏。其實他的李斯特B小調奏鳴曲音樂結構仍是存在著。他重要展現的是對音樂的控制力與張力,以我前十排內位置是聽得到在樂句行進過程中間的「推」與「拉」,那種響度要在大廳做出來並不太容易,相當compelling,真的聽下來會起雞皮疙瘩。而他比起Ivo Pogorelich在現場大膽到將音樂完全拆解,把人推至深淵後留在該處黑暗的闇笑結尾演出作法而言,列夫席茲還是相當溫情的會用彈得相當美的旋律部分把人拉回來,也不強制要拆解全曲結構,他只是放大其中一般人不輕易作的響度與樂句的重點發音而已,吃得下的人自是開心,不習慣者自視為實驗。但下半場顯然因為太過熟悉樂曲,彈著彈著不止一次出現閃神狀況,令人捏把冷汗,幸好仍順利完成演奏。他不是走美聲路線的人,但手上功夫穩定,在技術上(諸如trill好不好之類)對他挑剔實在沒什麼意義。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在於個人對音樂品味的差別。對我而言,他的音樂夠真誠,直接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有出於本能的部分,但也反映出他現在對這些音樂深度可能的思考方向、及對聲音的想像。也許對我這種不良惡趣者,就是想看他要怎麼「實驗」。這樣的實驗並不是只出現在台灣,以他的個性應該是在各地都會作的,而目的只在要讓音樂更好,而不是作怪。基本上,他對於舒曼幻想曲音色變幻與結構思考的掌握,確是目前30-40代鋼琴家中少見者,相當堅實。也因為堅實偏向健康,加以演奏者並不「發神經」,所以讓該曲演出顯得「另類」。演奏聽下來,我個人會希望他對舒曼幻想曲那些突然冒出來的樂思能有更多的理解,這樣才會讓他在演奏上有更為自然與具有說服力的表現。在演奏過程中,他是用上指力與身體的重量,讓音樂廳的Steinway 編號982鋼琴彈出渾厚的聲響,跟延展弦的振動,所以我們應該清楚聽到共鳴的聲音。能看到有這種樣貌的聲音呈現在大廳,機會其實不多。也因為這樣,所以椅子會滑動。



第三天的現代篇,某君曾直述:排這樣的演出是不是自我虐待?在一場兩個中場休息,超過三個小時的演奏會,那個音樂家會做這樣的傻事?也許在場的六百多位聽眾見識到了難得一見的臺灣全曲首演,也確實很有勇氣參與這場對聽眾與對演奏者都是「自我虐待」的音樂會。就演奏者而言,在第22號前奏與賦格時演奏者確實也已經逼近臨界,左手從琴上滑下來,但我們可以看見到演奏者「ㄍㄧㄥ」住完成24號前奏與賦格,讓音樂會得以達到一種「勝利」的高度。對聽眾而言,把音樂廳場內的咖啡買光,或者不時聽見後面傳來的翻譜掉譜、鼾聲,也側寫出聽眾辛苦的面貌了。也因此我在演奏結束後,也站起來致敬了,不只是為音樂家,也是為我自己經歷此一場合的經驗啊。同時在簽名會上,我也向音樂家表達「您真的辛苦了」的心聲。他確實將蕭士塔高維契音樂中在譜上所可能形成的音樂張力跟層次情緒堆疊出滿溢的感受,而結構仍能達到相當清晰度,可以說他對於這類35分鐘內完整形成一個小宇宙型式音樂的結構掌握度相當高,這種才能並非一般演奏者都可具有者。而當他「進入」音樂情境時,他確實能傳達出音樂的「美」,也能部分捕捉到作曲者對自我的「忠實解剖」韻味。當然,作曲者面對自我的恐懼、不安、脆弱,演奏者如果不是身歷其境同心同感,就是個人也具備相當強的內省能力,但這對演奏者是相當「殘忍」的經驗,顯然列夫席茲自己也清楚還沒真正全然「直指於心」,如我等挑剔者也清楚:現在技術不是問題,重在感受與心理面的問題。因此他也並未擺出要立即錄音的態勢,這是對的。今年為了這次演出,其實也讓他戰戰兢兢的練習,這也是給他一個溫習與思考歷程作實際演出的機會。他如果能有時間「靜下來」再思考三年,想想演出中間「有什麼問題」,要怎麼「解決」,或許以他對郭德堡所塑造的氛圍日益增長的情形看,在眼鏡蕭的音樂上是可以期待他再更「深切」的。



一位旅居加拿大的博友Yuan Huang如是說:「Lifshitz貌似跟台灣結下情緣嘛明年又去,羨慕的[失望]據說他很神!去年和今年的曲目都不是一般人能整的呀。」是的,我們已經在現場享受演奏家與主辦單位精心提供的大餐,接下來只看我們如何消化、理解與感受了。拿出「心」來體會,感受,不要被既有的音樂詮釋框架與印象限制,這是聆聽Lifschitz音樂需要作的事情,就這麼簡單。
期待再相會。是的,我的確期待與列夫席茲在現場音樂會中的再行相遇,下一次將是貝多芬與舒伯特。謝謝也辛苦了,Konstantin Lifschitz。

[照片拍攝者:阿魚、本人]

2012年3月18日 星期日

早稻田大學坪內博士紀念演劇博物館一遊



如果希望對於日本從傳統到近代戲劇發展歷程有一認識,到早稻田大學坪內博士紀念演劇博物館絕對是正確的選擇。博物館於1928年成立,本身已將相當館藏拍攝數位圖像予以公開展示,資料庫包含浮世繪、雜誌、現代表演演出記錄、舞台照片、電影照片、演員資料等檢索,有其可觀之處。

在地鐵高田馬場站出來,往早稻田大學路上,可見「就活」大旗高掛電線桿,顯然明星大學學生面臨畢業季節,怎樣進入商社工作也是重大課題。附近的二手書店、餐廳陸續作開店準備,的確看來頗有「公館風格」XD


早稻田大學校園建築陸續整建,風格一貫,但校內目前一棟紅白相間的都鐸式房舍,就是最特別的校內建物演劇博物館。當我進到早稻田大學校園內,第一眼當然見到川流不息的學生,沿著兩任日本首相的創校人大隈重信銅像邊緣動線穿過。


看了一下地圖,我就轉往演劇博物館。在博物館外,自先看到坪內逍遙的紀念銅像。據說要考早稻田的考生會爭相握雕像的手,以祈求好運。所以雕像的右手的確顏色不一樣XD


 



博物館內古色古香,踩在地板上確可感受地板茲嘎作響,但維護良好。館內設有圖書館區,有相關戲劇內圖書提供閱覽。博物館區則有常設展及特展。對於傳統戲劇、現代攝影作品展提供介紹空間,以讓參觀者有系統的知道過去、現在與設想未來的可能發展。

農曆春節期間,正好演劇博物館內設計特展有二:彼得布魯克的仲夏夜之夢展、日活向島攝影所與新派電影特展。坪內博士是日本第一位翻譯莎士比亞劇本的專家,(這樣的地位就如同中國的朱生豪或梁實秋吧?)年輕時代也曾流連於歌舞伎演出場與市井風月場所,生活頗為多采多姿。本身熱心投入近代文學、戲劇改革,也曾進行劇本創作,作品之一就是頗具西式劇場色彩濃厚的歌舞伎:「沓手鳥孤城落月」(描述戰國時期,德川揮軍大阪,城樓攻陷前淀君與豐臣秀賴的心境[渣版視頻])。坪內主張:文學必須脫離純粹勸善棄惡,要先寫人情心理,再寫世俗風情,有其先驅者地位。這家博物館並不強制收入場費,完全由入內參觀者自由隨喜捐獻維護費。個人覺得,以其精心設計的心意與呈現成果,是絕對值得付出維護費的。


彼得布魯克的仲夏夜之夢展,主要是擺出舞台設計圖、劇本,並播放在英國演出時的影片段落(也包括魔笛),另外也陳列坪內博士蒐羅的珍本印刷莎士比亞著作。至於日活向島攝影所與新派電影特展,主要是介紹日活向島攝影所在黑白默片時期的重要新派類型作品海報、劇本、劇照,並以相關文字與早年默片影像,介紹其發展。該攝影所因關東大地震而毀棄。曾在攝影所工作之一的重要日本電影工作者就是溝口健二了。該展另附帶展出相關日活收藏。我所見到的參觀者顯然大多是屬有看過日活電影的日本人,對於那些影像駐足觀之或品頭論足者有之。對我,自然是有些距離的,可能我會先連想到的日活明星是石原裕次郎吧?這可也是一代日本青春YA片重要明星呢。其實,日活電影創設於1912年東京淺草隅田川地區,創辦人梅屋莊吉這位長崎商人,可也是贊助孫文搞中國革命的日本人之一,他還是促成孫文與宋慶齡的重要人物之一。甚且在南京國民政府為孫文舉行國葬時,與宋慶齡一起參與扶靈。今天如果有人參觀日比谷公園的松本樓,那就是梅屋的產業,裡頭一樓還有一架宋慶齡彈過的鋼琴。松本樓網頁也特別有篇幅介紹先人梅屋莊吉與孫文、宋慶齡的淵源。





演劇博物館中另一可觀常設展,就是透過坪內博士收藏和其他捐贈者(比如說七世中村芝翫)提供的傳統劇(能、歌舞伎)服飾、廣告、台本、演出劇照、海報等。在能劇區,還有一個親歷體驗的互動式設計能面體驗。就是參觀者可以脫掉眼鏡、手錶、耳環等裝飾物,戴上能面,體驗一下能劇舞者透過面具所看見的視野,確實很侷促、片面。由此可以想見,在這樣的視野影響下,如何確實掌握身體動作與步法、視野間的協調而不出包,確實不容易。



參觀完坪內演劇博物館後,當然早稻田大學的指標建物大隈講堂也是不可錯過的一環。如果是村上春樹的忠實讀者,自然對於村上描述早稻田學生生活、1960年代後期日本學運中所描述的校園深誌不忘。其中之一就是大隈講堂了。設有鐘塔樓、地面三層及地下層的建築,起建於1926年,27年竣工,陸續維修整理,建築為紀念1922年去世的大隈重信,建築理念強調人與世界間的和諧。設計者佐藤功一是東大建築科出身,後來到早稻田大學服務,為早稻田建築科的創始教員之一。另一位設計者是早稻田畢業生佐藤武夫。建築鐘聲採用和西敏寺一樣的旋律,一天限時鳴響六回。我去的時刻正好不是鳴鐘時間,只能說殘念了。

這一帶的飲食物價因為學生聚集,所以也趨近較為合理的價位。如果有人玩累了需要在此附近用餐,倒也是可行的。當然,如果特意要去坐都電荒川線的朋友,路過早稻田大學的機會也會提高不少。

2012年3月6日 星期二

鐮倉、橫濱短暫一日行之川喜多映畫紀念館、鐮倉大佛章





























先前往建長寺步行途中已經看到公車站,現在正好有候車乘客,我改變主意,不往北鐮倉站方向前進,決定搭公車前往鶴岡八幡宮。該宮可是日本三大八幡宮信仰中心,地位崇高。今年因為NHK播映源平之爭的平清盛故事,相關景點的熱度顯然又回籠。這座由源家所贊助整建的神宮,確實香火鼎盛,從凶籤數量、繪馬之多可見一班。還舉辦新春特展,展示源氏使用的甲冑,我不是軍事迷,便算了,不參觀寶物殿特展了。




圖片來源:鶴岡八幡宮官網
門前參道捐獻石柱的公司行號,也非等閒之輩。從以前的大阪、江戶糖商在此爭雄,到今天的資生堂、松竹大船製片場,都奉獻了一尊石柱。八幡宮官網上放上櫻花盛開時滿佈參道的景象,確實另有一番美景。


走出八幡宮參道,我看見一方介紹鄰近景點的告示牌,其中的一行字映入眼簾,勾起了我的好奇「川喜多映畫紀念館」。我決定找到這個地方,轉往小巷道行進。





穿梭在小巷道中,熱鬧無比的街弄,因應觀光而設的各式商店、紀念品店、咖啡店是人來人往,如果到了週末假日,這裡想必匯集的人潮只會更多,不會更少。果真順利抵達紀念映畫館。鐮倉為何與電影有關?這其實與早期電影輸入、製片場設置、還有借用外景取材均不脫關係。加以交通地點,一些影人不住東京時,便喜歡住在相對靜謐的鐮倉過生活。川喜多長政夫婦就是這樣,買了間名人故居,修整之後再入住。在宅邸附近另有招待賓客用的石島邸,今日亦屬市定古蹟。




 



川喜多長政是何許人也?他身兼電影製片人、輸入影片發行人,是東寶東和的老闆。和妻子川喜多かしこ(有日本電影之母雅稱)、女兒和子(伊丹十三的第一任妻子)是日本影壇知名之「川喜多家的三人」。他的父親是日本軍人,曾在保定武備學堂任教,協助袁世凱練兵。他小學畢業後,返回日本就讀中學,曾赴北京大學留學,因此和中國當時知名知識人胡適等人也有交情,是日本人的「中國通」。在遊歷歐洲期間,他迷上了電影,能說英、德文的他決定以此作為東西方文化的溝通橋樑。1928年起,他創立東和商事,從事輸入電影分銷任務,由於引進電影不錯,票房亦佳,逐步站穩事業腳跟。川喜多夫人原為橫濱教會女校畢業生,能說法文,在公司擔任秘書,與川喜多婚後共同為事業努力。

川喜多中日戰爭時期,受日本陸軍之邀前赴中國,憑藉他廣泛的人脈關係負責電影宣傳任務。經過一番奔走,川喜多獲得日本軍方保證不干涉公司事務,和上海影人張善琨合作成立中日合資中華影業在上海共同租界成立,成為以新京(今長春)為基地之滿州映畫以外另一電影企業,不同的是只負責影片發行,不像滿映肩負拍片之責。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本整併上海影業,終將中華影業與中華電影聯合公司整併,川喜多仍負責要職。他堅持拍攝中國人喜歡看的電影,一度也傳言成為日本憲兵暗殺對象。由於合夥人張善琨祕密與在上海活動的國民黨地下情報組織合作,直到1944年遭拘捕,獲得川喜多協助獲釋之後,出逃重慶。張也利用與上海幫派多年的老關係,請幫派協助維護川喜多安全;張善琨妻童月娟以假名參與國民黨上海地下活動,也保住了旗下影人日後不遭「漢奸」議處。這使他們彼此的交情非比尋常。


川喜多長政主持中華電聯時,力挺來自日本軍人及右翼團體的壓力,支持張善琨開拍電影,網羅當時優秀的電影工作者卜萬蒼、李麗華、李香蘭(山口淑子)拍電影。川喜多也盡其所能庇護留在上海的華籍電影工作者。日本戰敗後,李香蘭遭到拘捕,傳說將以「漢奸」罪論處,還留在中國協助政府進行電影業接收的川喜多即出面證實李香蘭的日本人真實身分,使李香蘭獲得釋放。這也是他能得人心,重信諾的實際表現之一。國民政府亦曾頒發同光勳章給他。資深影劇記者及電影史研究者黃仁先生在書中便曾講述川喜多的行事作風是:「待人以誠,做事先為對方著想,再決定自己的步驟。」(《日本電影在台灣》,頁269。)

回到日本,遭到「公職追放」(禁止從事公職)懲處的川喜多,在他救助過的猶太人與中國人出面澄清之後,於1950年結束處分再出發。他繼續從事電影業,擔任東寶電影公司常務董事,將日本電影推向世界。由他發行黑澤明的《羅生門》終於扣響大型影展的門,也自此讓他站上世界級地位。(先前嘗試將溝口健二推向世界影壇,但尚未獲得成功。)1955年初頒發的報知電影獎即以特別獎表彰其為日本電影輸出所做貢獻。他頗具眼光地引進彼時新穎的伊士曼彩色電影技術至日本影業,便成為香港等地華語片影人東洋「取經」的對象。張善琨已轉至香港相繼開設永華、新華電影公司,與張合作的易文即曾赴日取經,甚且請日本工作人員協助拍片,自然有助技術提升。如是開啟港日合作製片模式,商業片邵氏公司日後也利用此管道找尋日本人員指導拍片。當張善琨於1957年客死東京時,也是由他出面協助處理善後(張氏夫婦如今埋骨陽明山),這點讓童月娟在接受口述訪問時仍念念不忘。


當時的國民黨擬拍攝電影,引進彩色拍片技術時,所接觸的日本影人之一,亦為川喜多長政。所謂合資片成果之一即所謂「金門灣風雲」是也(當然事後台方murmur頗多,認為得益太少;跟當時談合作案的蔡孟堅特務出身,行事作風卻張揚,要繞過美國向他國購買登陸降落傘,結果買到美國人知道了,也不脫關係)。加以臺灣當時為日本片配額進口問題,各方勢力眼見利潤可圖,年年角力爭執不下,合資模式也未多作持續。但川喜多與臺灣及香港自由影人一直維持聯繫,陳寶珠能進入東寶藝能學校,亦是得其所助。


川喜多夫婦不斷引介西方先進的電影到日本。兩夫婦亦參與創辦日本的 Art Theater Guild,放映藝術性較高的日本及外國電影,這其中的知名產物就是大島渚為ATG成立十週年所拍攝的爭議影片《感官世界》。川喜多也協助亞洲電影固定在日本有戲院上映管道之建立,對臺灣新電影導演侯孝賢、1980年代中國電影赴日上演均有貢獻。川喜多夫人則經常出席歐洲重大電影節活動,向歐洲影人介紹日本電影最新動態,亦曾擔任影展評審,並非偶然。川喜多夫人為保存電影資產傳承更不遺餘力,在川喜多逝世後,與女兒合作繼續維持在川喜多生前就成立的基金會與川喜多賞。1993年妻女相繼過世後,基金會仍在制度保障下持續運作。2010年,故居改建為紀念館工作完成。館內仍舉辦相關影人展覽及小型影片放映活動,入場費酌收200Yen,也是「佛心來著」的作法。我去的時間正好是紀錄片導演的電影放映及展覽,確實為推進電影文化不遺餘力。如果時間夠充裕者,何妨在此消磨一段時間?得悉日本藝術電影與獨立製片發展風貌亦是一項收穫。


***




我離開紀念館後,往鐮倉車站走,搭乘公車前往鐮倉大佛所在高德院,該院是淨土宗寺院。1243年興築大佛時,本為木製,後因暴風雨侵襲倒塌,重建時改為銅鑄,以期久遠。原本置於廟內,但據稱廟體因海嘯沖毀,留下現今所見座台及大佛。但從大佛周遭布置及自然景觀,仍可顯示興築時對周圍自然景觀之講究,而能得出協調之結果,用東方的「風水」觀應該有些文章可作。大佛表情平靜,與人祥和之感,周遭裝飾、衣物紋理塑造也不求繁複多變,但曲線幅度作得不錯,自有一番質直風貌。

大佛後方的寺廟相關布置,即以歌詠大佛為中心,其中也有穿紅衣的地藏菩薩。我在一塊石碑中看到了一方明治至昭和時期女詩人暨作家與謝野晶子所寫的大佛歌碑。碑文盛讚鐮倉的「釋迦牟尼」是美男,不過這佛像是阿彌陀佛啦XD 有時,奇妙的錯誤或許在詩歌中構成另一種美啦。生了十一個孩子的與謝野,以自身生命跟男尊女卑的社會秩序相抗衡,以詩歌描述身體意象、男女情愛,熱情歌詠浪漫、自由,在日俄戰爭時期也寫出詩歌〈你不要死〉期望世界和闢,控訴製造戰爭、破壞和平者者以百姓鮮血為其奠基:「吾弟不要去送死,君王逍遙復逍遙。讓你替他去灑血,讓人殉在虎狼道。血染沙場為那般?難道此謂光榮死?君王若有愛民心,如何想像這一切。」勇於直言,不畏時論譏評。這般行為在亞洲講新思想的年輕知識人中,確實堪稱先鋒無虞。這當然是要拍照留念的。



我選擇回到鐮倉站,沒有就地找江之島單軌電車沿線車站上車,不然就會去看長谷寺觀音了,再說吧。決定從起站搭乘江之島湘南單軌電車以體會在山與海間緩行的樂趣。冬天的湘南海灣,果然沒有傳說中的衝浪客,這是夏天的專利XD  


一路坐到底站藤澤站,轉搭JR,到橫濱站下車。從橫濱站轉搭地鐵赴山下公園,在冷風中拍下日落後的港灣一景。因為時間已晚,鄰近的大佛次郎紀念館也進不去了,覺得公園內燈光也不太明亮,還是跟著其他遊人一起下去比較保險。



下山後,再到近年重修完工開放之Marine Tower參觀夜景。在這之前,在山上公園已經覺得港灣之風襲來,實在可用冷冽二字形容。就地找了速食店用餐,當時真是覺得把所有的薯條一次吃完,也絲毫不會有任何罪過可言!心中決定,還是早點回東京吧!決定放棄再往港區未來「Minato Mirai」參觀港區夜景計畫,回到車站,搭上東海道幹線回東京車站再換車回御徒町,結束一日小旅行。

鐮倉、橫濱短暫一日行之建長寺章








農曆春節假期來到東京,眼看著天氣晴朗,心想應該可以出遊,期望已久的鐮倉行正式付諸行動。坐從御徒町站搭乘JR京濱東北線至品川,在偌大車站中找到橫須賀線月台,等了一下順利上車。看著沿途形形色色的乘客,有長者,有上班族,有帶著小孩的年輕媽媽,也有背著登山包的旅人們上上下下,終於抵達了北鐮倉站。

 













下車後,我並未往離車站最近的圓覺寺前進,而是直行至鐮倉五山之首的建長寺。在路上看到幾間小廟,乘機拍了點照。一些路旁小店或者剛開店,或者尚未營業,但招牌也有其特殊風情,北鐮倉真的是富有閒適氣息的地點。我的前面本來是一隊歐巴散步出行隊,她們看我持著相機,一副觀光客模樣,大概心想我會嫌走在她們後面太慢,居然決定讓我先過,這….實在冤望啊,大人。






通過平交道後再走一下,看見建長寺外的告示牌。穿過馬路,終於到達建長寺正式出入口,繳納拜觀費300Yen後入內。山門氣勢果真不同,旁邊的櫻花如果開放,那會是更漂亮的場景,也可以使得略顯大的山門頭頂比例更為平衡些。




















建長寺是鐮倉幕府第五代攝政者北條時賴於1253年創立的日本最初的禪宗專門道場。創建時從中國延請高僧蘭溪道隆作為開山主師,以鐮倉禪宗五山之首知名。建築有中軸線設計,再以十塔環繞周圍。寺內歷史遺產包括大鐘、中國宋代種植的古松樹、雲龍畫、室町幕府時期的地藏菩薩修行像等,確實走實用威武肅穆路線,不屬精巧雕花貴族賞玩風。現在的建築物是在江戶時代之後重新修建或移建而成,至今仍保留著中國禪宗建築風格。這果真是投合建廟贊助者喜好的產物。

建長寺由於仍有和尚修行,故有部分區域不開放,但開放部分,值得一觀歷史文物、雕塑不少,付拜觀料充作維修費也是相當值得的。日本的廟宇需要付錢者,絕對是「物有所值」,不會讓你空跑一趟。















往建長寺後山走,上至最高處亦可俯瞰山下景觀,但我怕走得久,所以只能看著青年學子快樂郊遊,不跟了。就在通往旁邊的小庵(其實有部分是墓園)路上停下來,照著陽光,吹著風,呼吸新鮮空氣,偶而聽見路人談笑語聲,享受一片靜謐的氣息。

在建長寺買了點紀念品(真的相當實惠,400Yen就有御守一枚XD),跟服務人員說:這裡非常漂亮,我一定會再來!











離開建長寺後,打算走回北鐮倉站,搭乘火車至鐮倉站,順便解決民生問題。在路上碰到一位出門為經營餐廳攬客的輕熟女,在她遞上北鐮倉當地商家策略聯盟共同印發的傳單之後,決定吃一餐家庭輕食料理吧!進入這家北鐮倉日日響(Kitakamakura Hibiki)漢方茶屋用餐,見到門前的小庭院,果真是刻意設計過可以得到日曬的格局。點了一客漢方料理茶泡飯,等到服務人員做好端上桌,顯示出確實是一份很用心的家庭料理,有媽媽的味道。其他陸續入座的登山客,有人點了咖哩鍋,看來也還不壞就是了。如果在這家店坐久一點,喝著茶或咖啡,的確也很適合消磨時間。結帳出門後,又碰到在外攬客的服務人員,問我好吃否?簡短的回答:我喜歡,謝謝招待。得到客人正面的答覆,果真是最大的成就感的表情,我在她的臉上看見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