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6日 星期二

鐮倉、橫濱短暫一日行之川喜多映畫紀念館、鐮倉大佛章





























先前往建長寺步行途中已經看到公車站,現在正好有候車乘客,我改變主意,不往北鐮倉站方向前進,決定搭公車前往鶴岡八幡宮。該宮可是日本三大八幡宮信仰中心,地位崇高。今年因為NHK播映源平之爭的平清盛故事,相關景點的熱度顯然又回籠。這座由源家所贊助整建的神宮,確實香火鼎盛,從凶籤數量、繪馬之多可見一班。還舉辦新春特展,展示源氏使用的甲冑,我不是軍事迷,便算了,不參觀寶物殿特展了。




圖片來源:鶴岡八幡宮官網
門前參道捐獻石柱的公司行號,也非等閒之輩。從以前的大阪、江戶糖商在此爭雄,到今天的資生堂、松竹大船製片場,都奉獻了一尊石柱。八幡宮官網上放上櫻花盛開時滿佈參道的景象,確實另有一番美景。


走出八幡宮參道,我看見一方介紹鄰近景點的告示牌,其中的一行字映入眼簾,勾起了我的好奇「川喜多映畫紀念館」。我決定找到這個地方,轉往小巷道行進。





穿梭在小巷道中,熱鬧無比的街弄,因應觀光而設的各式商店、紀念品店、咖啡店是人來人往,如果到了週末假日,這裡想必匯集的人潮只會更多,不會更少。果真順利抵達紀念映畫館。鐮倉為何與電影有關?這其實與早期電影輸入、製片場設置、還有借用外景取材均不脫關係。加以交通地點,一些影人不住東京時,便喜歡住在相對靜謐的鐮倉過生活。川喜多長政夫婦就是這樣,買了間名人故居,修整之後再入住。在宅邸附近另有招待賓客用的石島邸,今日亦屬市定古蹟。




 



川喜多長政是何許人也?他身兼電影製片人、輸入影片發行人,是東寶東和的老闆。和妻子川喜多かしこ(有日本電影之母雅稱)、女兒和子(伊丹十三的第一任妻子)是日本影壇知名之「川喜多家的三人」。他的父親是日本軍人,曾在保定武備學堂任教,協助袁世凱練兵。他小學畢業後,返回日本就讀中學,曾赴北京大學留學,因此和中國當時知名知識人胡適等人也有交情,是日本人的「中國通」。在遊歷歐洲期間,他迷上了電影,能說英、德文的他決定以此作為東西方文化的溝通橋樑。1928年起,他創立東和商事,從事輸入電影分銷任務,由於引進電影不錯,票房亦佳,逐步站穩事業腳跟。川喜多夫人原為橫濱教會女校畢業生,能說法文,在公司擔任秘書,與川喜多婚後共同為事業努力。

川喜多中日戰爭時期,受日本陸軍之邀前赴中國,憑藉他廣泛的人脈關係負責電影宣傳任務。經過一番奔走,川喜多獲得日本軍方保證不干涉公司事務,和上海影人張善琨合作成立中日合資中華影業在上海共同租界成立,成為以新京(今長春)為基地之滿州映畫以外另一電影企業,不同的是只負責影片發行,不像滿映肩負拍片之責。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本整併上海影業,終將中華影業與中華電影聯合公司整併,川喜多仍負責要職。他堅持拍攝中國人喜歡看的電影,一度也傳言成為日本憲兵暗殺對象。由於合夥人張善琨祕密與在上海活動的國民黨地下情報組織合作,直到1944年遭拘捕,獲得川喜多協助獲釋之後,出逃重慶。張也利用與上海幫派多年的老關係,請幫派協助維護川喜多安全;張善琨妻童月娟以假名參與國民黨上海地下活動,也保住了旗下影人日後不遭「漢奸」議處。這使他們彼此的交情非比尋常。


川喜多長政主持中華電聯時,力挺來自日本軍人及右翼團體的壓力,支持張善琨開拍電影,網羅當時優秀的電影工作者卜萬蒼、李麗華、李香蘭(山口淑子)拍電影。川喜多也盡其所能庇護留在上海的華籍電影工作者。日本戰敗後,李香蘭遭到拘捕,傳說將以「漢奸」罪論處,還留在中國協助政府進行電影業接收的川喜多即出面證實李香蘭的日本人真實身分,使李香蘭獲得釋放。這也是他能得人心,重信諾的實際表現之一。國民政府亦曾頒發同光勳章給他。資深影劇記者及電影史研究者黃仁先生在書中便曾講述川喜多的行事作風是:「待人以誠,做事先為對方著想,再決定自己的步驟。」(《日本電影在台灣》,頁269。)

回到日本,遭到「公職追放」(禁止從事公職)懲處的川喜多,在他救助過的猶太人與中國人出面澄清之後,於1950年結束處分再出發。他繼續從事電影業,擔任東寶電影公司常務董事,將日本電影推向世界。由他發行黑澤明的《羅生門》終於扣響大型影展的門,也自此讓他站上世界級地位。(先前嘗試將溝口健二推向世界影壇,但尚未獲得成功。)1955年初頒發的報知電影獎即以特別獎表彰其為日本電影輸出所做貢獻。他頗具眼光地引進彼時新穎的伊士曼彩色電影技術至日本影業,便成為香港等地華語片影人東洋「取經」的對象。張善琨已轉至香港相繼開設永華、新華電影公司,與張合作的易文即曾赴日取經,甚且請日本工作人員協助拍片,自然有助技術提升。如是開啟港日合作製片模式,商業片邵氏公司日後也利用此管道找尋日本人員指導拍片。當張善琨於1957年客死東京時,也是由他出面協助處理善後(張氏夫婦如今埋骨陽明山),這點讓童月娟在接受口述訪問時仍念念不忘。


當時的國民黨擬拍攝電影,引進彩色拍片技術時,所接觸的日本影人之一,亦為川喜多長政。所謂合資片成果之一即所謂「金門灣風雲」是也(當然事後台方murmur頗多,認為得益太少;跟當時談合作案的蔡孟堅特務出身,行事作風卻張揚,要繞過美國向他國購買登陸降落傘,結果買到美國人知道了,也不脫關係)。加以臺灣當時為日本片配額進口問題,各方勢力眼見利潤可圖,年年角力爭執不下,合資模式也未多作持續。但川喜多與臺灣及香港自由影人一直維持聯繫,陳寶珠能進入東寶藝能學校,亦是得其所助。


川喜多夫婦不斷引介西方先進的電影到日本。兩夫婦亦參與創辦日本的 Art Theater Guild,放映藝術性較高的日本及外國電影,這其中的知名產物就是大島渚為ATG成立十週年所拍攝的爭議影片《感官世界》。川喜多也協助亞洲電影固定在日本有戲院上映管道之建立,對臺灣新電影導演侯孝賢、1980年代中國電影赴日上演均有貢獻。川喜多夫人則經常出席歐洲重大電影節活動,向歐洲影人介紹日本電影最新動態,亦曾擔任影展評審,並非偶然。川喜多夫人為保存電影資產傳承更不遺餘力,在川喜多逝世後,與女兒合作繼續維持在川喜多生前就成立的基金會與川喜多賞。1993年妻女相繼過世後,基金會仍在制度保障下持續運作。2010年,故居改建為紀念館工作完成。館內仍舉辦相關影人展覽及小型影片放映活動,入場費酌收200Yen,也是「佛心來著」的作法。我去的時間正好是紀錄片導演的電影放映及展覽,確實為推進電影文化不遺餘力。如果時間夠充裕者,何妨在此消磨一段時間?得悉日本藝術電影與獨立製片發展風貌亦是一項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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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紀念館後,往鐮倉車站走,搭乘公車前往鐮倉大佛所在高德院,該院是淨土宗寺院。1243年興築大佛時,本為木製,後因暴風雨侵襲倒塌,重建時改為銅鑄,以期久遠。原本置於廟內,但據稱廟體因海嘯沖毀,留下現今所見座台及大佛。但從大佛周遭布置及自然景觀,仍可顯示興築時對周圍自然景觀之講究,而能得出協調之結果,用東方的「風水」觀應該有些文章可作。大佛表情平靜,與人祥和之感,周遭裝飾、衣物紋理塑造也不求繁複多變,但曲線幅度作得不錯,自有一番質直風貌。

大佛後方的寺廟相關布置,即以歌詠大佛為中心,其中也有穿紅衣的地藏菩薩。我在一塊石碑中看到了一方明治至昭和時期女詩人暨作家與謝野晶子所寫的大佛歌碑。碑文盛讚鐮倉的「釋迦牟尼」是美男,不過這佛像是阿彌陀佛啦XD 有時,奇妙的錯誤或許在詩歌中構成另一種美啦。生了十一個孩子的與謝野,以自身生命跟男尊女卑的社會秩序相抗衡,以詩歌描述身體意象、男女情愛,熱情歌詠浪漫、自由,在日俄戰爭時期也寫出詩歌〈你不要死〉期望世界和闢,控訴製造戰爭、破壞和平者者以百姓鮮血為其奠基:「吾弟不要去送死,君王逍遙復逍遙。讓你替他去灑血,讓人殉在虎狼道。血染沙場為那般?難道此謂光榮死?君王若有愛民心,如何想像這一切。」勇於直言,不畏時論譏評。這般行為在亞洲講新思想的年輕知識人中,確實堪稱先鋒無虞。這當然是要拍照留念的。



我選擇回到鐮倉站,沒有就地找江之島單軌電車沿線車站上車,不然就會去看長谷寺觀音了,再說吧。決定從起站搭乘江之島湘南單軌電車以體會在山與海間緩行的樂趣。冬天的湘南海灣,果然沒有傳說中的衝浪客,這是夏天的專利XD  


一路坐到底站藤澤站,轉搭JR,到橫濱站下車。從橫濱站轉搭地鐵赴山下公園,在冷風中拍下日落後的港灣一景。因為時間已晚,鄰近的大佛次郎紀念館也進不去了,覺得公園內燈光也不太明亮,還是跟著其他遊人一起下去比較保險。



下山後,再到近年重修完工開放之Marine Tower參觀夜景。在這之前,在山上公園已經覺得港灣之風襲來,實在可用冷冽二字形容。就地找了速食店用餐,當時真是覺得把所有的薯條一次吃完,也絲毫不會有任何罪過可言!心中決定,還是早點回東京吧!決定放棄再往港區未來「Minato Mirai」參觀港區夜景計畫,回到車站,搭上東海道幹線回東京車站再換車回御徒町,結束一日小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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