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14日 星期五

聖誕節前夕‧東京‧尼可來復活大聖堂

在日本東京看東正教教堂,是一種很奇特的經驗。查過東京景點,知道有東正教堂,而且裡面不像中國那般的「空」。因此,本次東京行,事先設想看教堂一定也要看到這間,決定善用大眾交通工具及地緣關係之便,必赴御茶水(ochanomitsu)一帶一探究竟。




此即聖橋,JR御茶水站在畫面右側。鐵路為JR中央線。「仁醫」的河流神田川即為此。


在聖誕節前夕的中午,參觀完東京大學本鄉校區、用完快餐之後,步向地鐵站乘丸之內線到御茶水站下車,按地圖索驥,先經過御茶水橋,再往左走,從第一條路向左走,便見到聖橋。聖橋附近有JR御茶水站,在鄰近的水道橋將可看到地鐵、JR分別走入地下隧道及地上橋樑的情景,相當有意思。「御茶水」之所以得名,係取水供奉上官使用之故。經過聖橋後,在不起眼的街角,經過眼科醫院後,往右轉,就會看到座落於神田駿河台的尼可來復活大聖堂(Holy Resurrection Cathedral, Tokyo, Nicolai-do)。








稍微熟悉在日本的東正教傳播史者,應該還針對北海道早期與俄國的地緣關係有所印象,因此,全日本最古老的東正教堂其實是函館(hakodate)的復活大聖堂,再來才是東京的尼可來復活大聖堂。也因此這樣的原因,所以東京與函館兩處復活大聖堂的基本色調都非常親近:採用綠色穹頂,灰色牆壁。多少個頂及地基在東正教是有其特殊涵意的。此處穹頂一個即代表至尊基督,地基為十字架形。此處之所以命名為尼可來(Nicholai),就是因為要紀念日本傳播東正教的重要教士(是日本東正教的首位獲封聖者)尼可來的關係。尼可來在日本東正教的地位,其實有點類似天主教在中國的利瑪竇一般,他在函館傳教時學習日文,並將東正教所使用的聖經翻譯成日文,再到東京設堂傳教。他基本上為日本東正教的儀規、樂曲奠定規模。日本東正教勢力能夠在日本開放傳教後有所基礎,當與此君之努力明顯相關。復活大聖堂在東京有名,或許是因為它的鐘聲獨樹一幟。原建築本體於1891年興建(此圖用自網路),趣味的是設計人是明治天皇時期的政府建築外籍顧問Josiah Conder(英人,代表作另有東京大學本鄉校區法學部及文學院。)建築本體的鐘樓曾在關東大地震中損毀,後來重建為今日所見之貌。重建前後的鐘樓從圖上顯示的差異在於對鐘樓尖頂及窗型設計方式,另初建時鐘樓尖頂高過主體穹頂,重建後則否。初建與重建主樓穹頂窗的設計也截然有別。現在,尼可來復活大聖堂也是東京所指定的有形文化財建築物之一。正因為尼可來復活大聖堂是「文化財」,加上其宗教色彩,所以教堂入門處及其日文網頁均載明「不准攝影」。

當我步入教堂時,工作人員正將室內暖爐打開,燭台預備好,我應該是屬於當天第一批參觀者。付出300Yen的維護費後,我拿到了一隻跟蛋糕生日蠟燭大小相仿的白色蠟燭及一張摺頁。是的,這裡是可以點燭祈福的。我和其他參觀者就一直必須待在入口處(鐘樓底下),換句話說即受洗禮之前肉體所待之處,很明顯的,參觀者的角色定位就是如此。教堂的導覽人員以日文相當熱心且認真的告訴參觀者這座教堂的創建者(有畫像)、所尊奉的聖者們、及建築本身的歷史,此外也有東正教的教義要旨,並介紹教堂內部陳設、所掛繪畫所意指的聖經故事(當然包括拜占廷的聖蘇菲亞)。看得出來導覽人員是有相當準備的。她特別說明東正教所掛十字架與天主教的差異,以及畫十字方向的不同,以利大家在點蠟燭許願時「能有正確的方式」。基本上,比起現存介紹哈爾濱的內容物,它應該是「勝」的。當然有蠟燭可點,趕快許願之後,完成點燭儀式。


這座教堂非禮拜日時正殿拜堂不開放,所以在那裡的燭台點蠟燭在平日是完完全全的不可能。在東正教儀式中,祭壇及正殿禮拜處是「只有信友才可進入之處」,神界與人界的正式交會。對我們這些「非信友」來說,它等於是百分百禁地。除了從穹頂旁邊的天窗所投射入室內的光源之外,基本上正殿室內燈光開得也不太明亮,因此基本色調相當昏暗。而且最重要的是,這間教堂跟標準拜占廷華麗的馬賽克裝飾截然不同,雖然祭壇仍有裝飾金邊,但與那種完完全全的金光閃閃大相逕庭。很明顯的特徵是低調,低調,再低調,同時保留著濃重的神秘色彩。這種神秘色彩或許有部分是源自於宗教內涵本身,但所造成的結果就是少了教堂在西方社會中所有的社交與生活空間一部份的一體感,對參觀者來說,被參觀的客體是相對疏離的,不是日常生活中所進入的場域。神,是被敬拜、崇拜的,但神界與人界的分野相當清晰,是人牢不可破的。我可能沒有慧根,足以在此感受上帝的愛吧?



其實仔細看一看聖像畫也可以看到一點有趣的現象。這張教堂導覽所贈送的明信片的聖像畫作者Rin Yamashita是日本早期的東正教信友跟聖像畫畫家。她的聖像畫基本上現在大多留存在日本東北及北海道的東正教教堂,畫於尼可來復活大聖堂的畫有些毀於關東大地震。基本上,聖像畫雖然臉孔是西方人的,但是光影的處理方式頗令人想起荷蘭林布蘭或維梅爾的處理方式。這是個很有意思的融合風。線條的勾勒顯然非常工整,可以感受得到畫家的細心。尼可來復活大聖堂至今殘存山下聖像畫數量自不若他處多,相當可惜。(主殿牆上那幾幅與窗圖即出自山下之手筆)



或許,基督教與日本人之間是存有隔閡的,此處的東正教亦然。先天上他不是傳統日本文化的一部份,是外來者。外來要打入本土,做到本土化是需要時間的。其次,織田、武田、德川借用或敵對宗教,以宗教為助力的過程中,天主教當時也摻了一腳,最後被挺佛教的德川一起清算禁止傳教。殘留在日本的教徒在後天成為社群的外來者時,或自成一格秘密活動,或潛藏信仰活於人群中,這種孤立與秘密,渴望救贖,但卻因此而痛苦著,或許就成為宗教經驗中無法祛除的歷史根源之一?日本曾有天主教信徒表面上在觀音廟朝拜,但是家中的密室藏著聖像與十架,或者是家中擺著神像中藏著天主教信物,在墓碑上雕刻佛或神道法名,又另藏洗禮名的現象。在明知矛盾中掙扎,低調,壓抑;禮貌,清冷但有距離感,無意在短時間內予你親密感。明顯的階序之分不容逾越。這是我對復活大聖堂所留下的印象。




ps.
這位日本人太厲害了,跑到附近的建築物井上眼科病院拍到此番景象。井上眼科病院來頭不小,內設一眼科博物館,創院院長井上達也,是東大醫學系教授。其子井上達二,其孫女就是1930年代在日本有名的鋼琴家井上園子,她曾經在日本演奏過江文也的鋼琴作品。


至於友人提問:為何沒有聖誕節裝飾了?請別忘了。東正教所使用的曆法比現行曆法慢17天。所以東正教是一月才過聖誕節。


強烈且不可逾越的階序之分,或許是東正教幾百年來可以跟君權與農奴制度共生共存的共同利基點。別忘了,大主教也是可以由君王或最高領導人任命的,這麼強烈的政治指導性牢不可破,前蘇共政權只是更巧妙的運用這一點而已。要掙脫這種束縛的,不是往更神秘的深處走,就是改宗。只要信這個教,這個教就是告訴你階序之分牢不可破,因為因為天知道=天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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