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1日 星期六

2013年春末東京歌舞伎座晚場《梶原石切》、《二人京鹿子娘道成寺》

這是一趟先敲到戲票,再去敲飛機與旅館的旅行,幸好這不算旺季時間,班機當然有;但以日幣匯率走勢,現在非旺季時間的機票要想有好價格,其實還是有難度的。不管如何,就是出門了。

什麼戲組合讓我如此心動?不用說,就是坂東玉三郎和尾上菊之助合作《二人京鹿子娘道成寺》。能夠看到玉三郎的現場舞蹈,就什麼都不必講了(請原諒我也犯下腦殘與呈現花癡狀態)前頭是播磨屋中村吉右衛門(吉爺)劇團主要幹部領銜和親家尾上菊五郎合作《梶原石切》,雖說乾了些,演出基本品質應該有,就當去拜見兩位人間國寶對戲的威力也可!


白天離開下榻的築地,去鐮倉湘南海岸與山坡一趟吹風,下午回到東京都心。首次踏入新歌舞伎座,坐在三階第十排中間偏左區(在價目等級這叫3B,4000Yen),趕在開場前最後一刻入座,就算三階也的確有和服人士入座,這果真是日本啊。坐在這裡的顯著缺點,應該是鄰接四樓的一幕見席,好奇與觀光心態居多,講話聲響真的蠻大的。不要以為在日本,各類人士(不管日本或外籍)就會很安靜,一幕見席絕對會打破你的想像。坐在右側的音羽屋大向小哥(理著市川海老藏一樣的光頭)在《梶原石切》開場十分鐘之內就忍不住對後頭一幕見區域警告:請給我安靜一點!外型與警告看來對日本人還是有點效果,是有安靜一點。坐在左側的播磨屋大向中年男子(穿襯衫沒打領帶的上班族打扮)莫不吭聲,專心一志為播磨屋喊好,看來也真難為他了。



《梶原石切》是吉爺的主戲,他的表現的確精彩,怎樣施展智慧取得寶刀而又不引起行惡的主上懷疑而引發生命之憂,又可以保全無辜人士的身家性命,都可以感受到他對全場所不可或缺的重量與控制感。相比之下,菊五郎的惡役相對沈寂,就端坐擺出高級公家惡的架勢,讓部將中村又五郎全力使壞就對了,話要說在關鍵點上而相對收斂,這對於第一次演這角色的菊五郎來說還是要一點功夫進入狀況,開安全狀態顯然是他的選擇。要和吉爺因為和不同對手共演所激發出的新鮮感相匹敵,雖說是人間國寶相競爭,要爭平手都是很不容易的事。在一堆男性角色中,中村芝雀的小梢按照劇情進展哀哀求告就好了,反正小女人還真是芝雀叔的專長。這些男人所揣摩出來的女人樣貌真的很不一樣,要芝雀叔耍頂級性感女人味大概很難,可是要她當善良療癒系的良家婦女就沒有問題了。芝雀叔在舞台的奔走,有部分是赤腳行走,退場時在舞台上留下一些腳底板塗白粉的殘跡。但到下一檔戲開場前,舞台上又經過一番整理清除乾淨,幕後人員的確辛苦。中村座的中間群坂東彌十郎當甘草人物死囚,出場造型的確好笑,演處決囚犯,出來說幾句「老子不想沒抱到老婆、喝到好酒、享受人生(包括祝福新落成的歌舞伎座長長久久的吉祥話在內)就先被拿來試刀」,也算是為這檔比較乾的戲製造一些笑點;中村錦之助插花演信差登場,也都算是所謂「豪華配役」吧。

休息時間看了三樓的寫真販賣區,擠滿人啊,宣告放棄。看個三樓賣店,有人形燒跟禮品,啊,要排隊,據說不錯吃,有空再試試。補給冷飲排個洗手間竟然時間也接近開演了,趕緊回座去。原來中場休息還是會再秀一下那四塊緞帳的,只拍到最後一面要拉上的樣子,可惜啊。


 

《二人京鹿子娘道成寺》,眾所化出場,完成那段葷腥不忌的調侃亮相後,期待中的白拍子花子菊之助從花道入場,說話,第一個感覺是,比起上次的演出,雖然聲音一樣,今天的講話特別是句尾尾音的處理頗有發爹的味道,這是一個剛修成人形的蛇妖啊,這是張曼玉版的青蛇嗎?不管怎樣,當菊之助終於走到花道前面時,鼓聲響起,花道七三機關(這叫すっぽん)玉三郎的白拍子花子登場!亮點啊!據解說冊提到,之前的二人道成寺或三人版,是使用左右花道的登場方式。平成的演出是在玉三郎的建議下改用機關登場,這種方式在玉三郎之前與澤瀉屋合作《阿國夢華》時,現在的市川月乃助所演的阿國情人亡靈登場方式相同,這在傳統歌舞伎上就是具有妖法的人或「非人類」登場專用。這種將傳統登場用在現代不顯過時,既讓看客們有了獵奇感,也加強了劇中另一位花子的「清姬怨靈」的作用,從跟隨、附身,到最後控制的作用,也可以說是讓現代人更容易理解劇場呈現的改良作法,可能也有參考西洋戲劇角色、演繹方法分析後的作用在,但的確是夠吸引眼球的表現手法。兩位主角翩翩共舞,懷中拿出鏡子照(三樓用望遠鏡望下去,是真的鏡子。)再收回,玉三郎的風情一看,天啊,千年蛇妖的性感道行果然不是靠表面的說話就夠了,氣勢之強果然是鎮住全場,令人目光不能移開!這種白素貞,有幾個許仙擋得住?道成寺的眾僧侶更別提了。只能說安珍要嘛是不解風情的男子,就是對宗教的追求遠高於女人啊,還是安珍的興趣不在女人勒(默)

菊之助近年努力操練一人版的《京鹿子娘道成寺》確實有成,演得不錯,動作很到位,年紀輕,身體的延展性都很好,也的確是少數演出者跟得上玉三郎在舞蹈要求的青年演員。二人在合作時,也正好展現兩家訓練風格,在細微動作上的差異,音羽屋的確是風格端正,玉三郎則已經將很多個人化的東西融入其中,小動作很不一樣,肢體散發更強烈女人味,難怪男女為之傾倒。(喂,演出者可是男人啊!)只能說,日本舞台劇一代天后杉村春子說過的,玉三郎比女人還瞭解女人的讚譽不是假的。玉三郎超過六十,就算延展性仍然屬於該年齡的前段班,但在這種賣體力、技術、演技的演出時,在動作方面能作得到位都是很不容易的,也難怪以舞在歌舞伎界起家的他在追求完美的心理下會將招牌舞蹈之一的《鷺娘》封箱(玉三郎演的《鷺娘》可也是愛看歌舞伎的列夫席茲稱讚不已的劇)。一人獨演的《京鹿子娘道成寺》以他現在的肢體延展性與肌耐力、體力,應該是不會再跳,只能從錄影回味。因此,能看有他出演的多人版,也是一種重大的回味,畢竟只要是「幻化型」的角色,玉三郎的情感變化捕捉,還真的是現階段歌舞伎演員中最佳,「成精」到令人稱讚的地步,他請人訂製精工繡製的演出服裝再經過演員細微肢體的變化巧妙展現,怎麼看都是視覺的享受。

《二人京鹿子娘道成寺》也是有觀眾福利的:檢印有舞者屋紋的手拭。當天玉三郎丟出來的手拭落在一排之後的中間偏右側地下,很快就被撿走了。一排的老先生、老太太夫婦找了半天找不到也只能算了,這大概就叫失之交臂吧。當天其他所化扔的手拭,最遠的扔在二樓右側,離舞台不算太遠,也算意思到了。我們坐三樓的對這種「薩必司」當然是只能看而已。但據說最後一天有人真的扔上三樓前排了,真的只能用「了不起」形容啊啊。

舞蹈中有共舞,有分段獨舞,我都很難移開望遠鏡,貪婪的注視著舞台中央的一舉一動。旁邊音羽屋的大向則從音羽屋的喊叫外,加上了喊大和屋的喊叫,播磨屋死忠大向則一言不發,神情肅穆,但顯然他平靜外表下也有著一些激動的心情啊。小鼓與鈴鼓的聲音是真實的敲擊,不是靠後面的隊伍敲擊幫忙,聲音透過麥克風的傳達也清晰傳到三樓,比錄影看起來還大聲得多,感受得到高張的情緒,我真的會想到獻祭之前起嗨狀態下的主角狂舞。大和屋在望向大鐘瞪過去的表情,真的跟音羽屋瞪過去的表情是不一樣的,大和屋真的就是那種「久別不見的死冤家安珍,我終於見到你了。我愛你!可是你為什麼不回應我的愛!我愛不到你,就跟你同歸於盡吧!」愛恨交織,太複雜的情感了。音羽屋的瞪是那種還很純情的愛啊,這的確是要練的。舞蹈中有借用能段的烏帽子舞,也有穿插各地風景的歌唱、少女的《手習子》(在兩人玩球段落菊之助一如之前,以半蹲式繞場一圈由觀眾驚嘆給予掌聲)、和尚在串場時間的對話等等,(按:當天被點出來的小和尚說的主題是當今橫濱美食與名店,這也是一種拉近觀眾距離共鳴感的作法。)種類變化不少,和一人版一樣,二人版差別就是中間有比較多一點的休息時間。我去的場次正好有一段獨舞是輪到玉三郎跳,啊,算我賺到了XD 看完這場,心情的確是可引人亢奮而短期無法平復的,這就是現場演出頂級力與美融合的震撼,也是錄影演出鏡頭無法全然捕捉也無法感受的啊!(我也犯花癡,大家別理我)


演出之後,戲院人潮逐漸散去,我又留在場內,到一樓拍了一些劇場內部畫面,以平撫我的心情,以及盡個觀光客責任啊!春末、春夏交接的東京,夜晚與白天仍有溫差,但比起冬天不冷,穿個長袖衫加外套就可應付。






ps.坐在三階十排往一樓中央舞台全景看,搭配望遠鏡沒有問題,但是花道大概就是看到升降機關一帶,只要劇情有在花道出入、在七三後面進行的部分,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也沒有辦法啦,就是得按狀況取捨。至於一些粉絲詬病的回音殘響問題,大概我的容忍度高一點,覺得三階還可以接受。據說四階一幕見的回音就很明顯,這可能需要親身體驗過的報告了。

再補筆:如果要看第四代歌舞伎座告別演出期間(2009年2月)的二人版京鹿子娘道成寺,現在有日本發行的DVD新近上市,見圖。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