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4日 星期一

父母與教育雜想



近日在偶然機會下,很快翻閱完了郎朗的自傳《我用鋼琴改變世界》Journey of a Thousand Miles:My Story。[圖片來源:amazon.com]其實,這裡頭所呈現的父子關係,對白裡頭猶如霹靂火情節的激情、咆哮,可能是令歐美世界的讀者大為驚訝,甚且不解,但卻是亞洲世界的父母們再熟悉也不過的橋段大結集。

文革十年因為階級出身,喪失實現夢想機會的父母,在兒子展現音樂天賦後,犧牲一切培養子女「一定要成功」,給予小孩的教育最高指南是「永遠的第一名」,如果別人阻擋你成為第一名,那就是你的敵人,不會是你的朋友。父親帶著孩子來到北京,強力的給予兒子保護,參與小孩的教育,並強力干涉教師的教學,決定選什麼曲參加比賽,要求孩子不斷的挑戰艱難的進度,甚少娛樂。兒子曾經反抗,以拒絕練琴抗議,但最後還是忍不住用音樂表情達意的心理,重新彈琴。有教師以培養孩子的樂趣為先,不願剝奪學音樂的樂趣;卻也有教師以不斷的損傷學生的自信與自尊為樂事,只為展現自己的權威……

我目前還無法接受郎朗對於音樂的詮釋與想法,感覺他夠聰明、機敏,懂得如何取悅長輩。(參看masterclass部分影像)音樂表達激情有餘,深度不足,特別是貝多芬音樂所需要的掙扎、對話過程,他很明顯的有所不足。傾向以同一種方式去處理不同的音樂,難以呈現不同曲目與風格的特色。「秀自己」,而不是「展現音樂」。但是,翻完這本書之後,我可能會瞭解他何以這麼強烈的要「秀自己」了。



因為他所受到的教育方針,就是不秀、不拼搏就沒有出頭的機會,只有第一、永遠的第一,才是對自己的最高肯定。害怕失去一切,所以要極盡可能去保有一切。對他人的強烈不信任,沒有真正談心切磋的朋友,是很可能發生的境況。這種教育方針的對或錯,在書裡頭似乎是沒有質疑與反省的。至於郎朗願意談他的成長歷程,是否代表他今天在潛意識中已經調整了這種心理?我們似乎不得而知。

而書商的宣傳文字似乎也忽略了筆者上述所談的問題,強調的是注重競爭與個人成功之間的正面關連:「他在書中坦率地陳述了『競爭』、『贏』、『夢想』、『堅持』等信念,在他成功路上所扮演的重要角色,這種對於成功的熱切渴望與破釜沉舟的追求,對於望子成龍的家長、渴望成功的年輕人來說,極具鼓舞與啟示。」照這樣的說法,每個父母讓小孩子只作自己的「專業」--課業、讀書、練琴等等,而不顧及他們人格的健全成長,學習生活中的其他瑣事與知識,最後就算真的成功了,這是不是到最後又會成為一個人格不盡健全、觀念偏差,進而認為只要成功,一切皆可無所不為的極端態度?

也許,教育不只是教育小孩,父母可能也是需要同時再教育的對象之一。父母、老師希望把小孩養成什麼樣的人,影響力都很大,但父母的相處時間長於老師,影響力實更甚後者。父母更應多所三思。至於站在旁觀者居多的老師,或許應該多幫孩子,讓他們保有一絲自由呼吸的空間,讓他們有自己決定的機會,或許也是可以多所反省、自我追問的任務吧!

父母保護子女,不希望子女受傷,屬自然反映。但是,過度保護是否有可能只是讓子女成為生活白癡?父母終有一天會離開子女而去,子女也將離巢自立,到時子女面對現實世界,與人互動的學分幾乎零分,反而對子女而言又是一項負面影響?即便天才,所謂「哲學家式的鋼琴天才」,如果沒有真正經歷人事,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頭,而又拒絕他人的適度提醒,他又如何把自己對音樂的思考、體會、掙扎、超越,傳達給其他人理解,並且喚起他人的情緒感動呢?這時可能不能只怪別人太笨、嫉妒他、不夠瞭解欣賞他吧。莫札特、貝多芬的音樂之所以動人,絕非他們不食人間煙火,正是因為他們的生活體驗,讓他們的音樂擁有深刻的感動力。

音樂是要隨人的成長而成長的,要有健全的人格才能當個好鋼琴家,在這一點上,紀辛E. Kissin的父母跟老師倒是很清楚的。儒家文化下的父母,與猶太人都以重視子女的教育著稱,可人家的態度與拿捏,就值得我們注意與思考了。今日是1919年五四運動後第九十年。我們似乎在最近的社會新聞中,還看到父母將子女視為財產,「我走也要帶你走」,所釀成的慘案。在這一面上,似乎九十年前跟九十年後的改變還不大。但是,我們又看見,九十年前的子女們,希望自由戀愛,掙脫家族枷鎖,追求自我。九十年後的子女,似乎三樣都達到了,但是他們有什麼新的超越目標,還是樂於依靠父母「啃老」?或許也是曾經身為子女,而今成為父母者可以反省之處。

2 則留言:

jane 提到...

郎朗被評論過是「實在無趣的演奏者」,其較不經修飾的表達方法也使得他的英文名字Lang Lang,被critics改成'bang bang'...是稚氣未消?或許吧。但的確,健全人格的存在才有好的pianist誕生可能。
一方面,郎朗從的脫穎而出就或多或少擔保了其個性異常的事實。

YT的教&學空間 提到...

或許是郎朗受限於其他知識背景的不足,
只想到一種表達的方式,
而沒有想到其他種表達的可能,導致他的演奏相對於其他人顯得單調無趣。

我想到的是,一個人肯承認自己的不足,用何炳棣的話是在已經獲得某種可確保的地位、安全感,才敢示人以弱。

不知您是如何想的?